山中有月

山中有月
2019年06月14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报
◎包利民

其实月光并不在意我们的珍惜或辜负，它就那样走着，路过不同的思绪。我们珍惜或辜负的，是自己走过的年华，与风月无关

每天的黄昏，我都会去山脚下的那条路上散步。有时回来得晚了，便会与月亮不期而遇。在山与树的背景中，月临其上，步步相随，而身畔的空山，满是静谧，除了足音与月色，便是长风裹挟着思绪了。

少年时读席慕容的诗，“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那时还未曾到过山里，不知山月如何。想象“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是怎样的闲适和悠然；而“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却又是一种让人眷恋的寂寞。从不知道，月亮如果到了山里，会生发出怎样的情境。

及至现在，人已在群山中近二十年，每次凝望山顶的满月，就会想起少年时的情怀。人生的际遇无常，曾经的遥不可及，却已是近在身畔的风景。

走在那条山路上，暮色渐浓，所有白日里的色彩悄悄隐没，包括心底缤纷着的欲望。只有月，澄澈，在山中。空山路远，我拾不起一片晶莹，月光总是在我身前身后，疏淡的树影，婆娑着一种灵动。能照进心里的月光，才能洗亮灵魂和眼睛，看到平日里忽略的种种。

有时候，我们走得太远，走得太累，就忘了许多东西，甚至忘了为什么开始。就像一朵花再也不能点染眼睛，就像一轮月再也不能唤醒情思，有的只是茫然，只是麻木，只是一种带着坚强面具的徒劳。所以，能照进心里的月光，是可遇不可求的某时某刻，某种柔软的心动。

山一直厚重着，因为有了月而柔和。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此厚重和沉重，也需要有一轮月在头顶盈缺轮回。

有一年去外地一个山区，在群山间的小小村落里，在那个石头搭起的学校里，我看到了三个城里来支教的年轻人。他们当时正在暮色渐深的操场上煮粥，粥香和他们的笑容一同弥漫。山顶上，已爬上来一轮澄圆的月。他们望着月亮，眼中也是同样的清澈，闪动着一种希冀。

其实月光并不在意我们的珍惜或辜负，它就那样走着，路过不同的思绪。我们珍惜或辜负的，是自己走过的年华，与风月无关。

从山上走下来，在山脚下回头看，月亮高高，山影如剪，心中刹那间全是不期然的感动。不知来处的感动，不知为何的感动，就是一种触动，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山脚，这样的月下，心儿清澈得要滴出水来。

有一次有人问我：为什么总喜欢在傍晚去山脚下散步，山中有什么？

我说：山中有月。

她问：什么？山中有约？

心中欢喜，这个岔打得真是可爱，打得有意境。就像席慕容的诗句，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山中有月，山中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