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普拉多博物馆：近亲联姻的后果有多可怕？

说走就走，世界在你耳边，大家好，我是李沛姿，让我们一起30天环游欧洲。

导语：

在上一期节目中，我们重温了西班牙的黄金时代，了解了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血脉如何入主西班牙，还去了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聆听黄金时代的最后一位君主，腓力二世的心声。

在本期的节目中，我将仔细给大家说说西班牙的两个外来统治王朝：一个是因为近亲结婚把自己逼上绝路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另一个是新的统治者波旁王朝。我们还将在普拉多博物馆中通过委拉斯凯兹的画笔来解读那个时代。

1. 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生孩子真不容易

哈布斯堡王朝在西班牙的历史上从1516年开始，停留了184年，历经五代君主。在这个王朝统治的时代，西班牙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巨变。从卡洛斯一世和腓力二世的黄金时代，到腓力三世、腓力四世时候无法抑制的颓势，其间的落差让人感慨。

但不管怎么说，即便在“无能王”腓力四世执政时期，西班牙的国力不比从前，海外殖民地和行政省也不断流失，但整体还算稳定，还没有什么外部势力可以把哈布斯堡王朝从王座上赶下来。

为何这个王朝会很快终结呢？

终极原因，是他们因对守护王族“蓝血”的执着，而采取的错误方式——近亲结婚。所谓“蓝血”，就是指北欧人瓷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来的蓝色静脉。哈布斯堡王朝初期，正是称霸世界的霸权时代，他们对自己来自北欧的血统格外重视，自称为“高贵的蓝血”，这是统治阶级高人一等的象征。

因此他们对联姻的对象要求十分严格，只考虑天主教信仰的名门大族的公主，可是这样适龄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就算结了婚，也要面临生养继承人的问题，那时医学不发达，卫生条件差强人意，小婴儿能长大成人的概率特别的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几乎每一代都面临着嫁娶和继承人的大问题。

第一位君主——卡洛斯一世娶了葡萄牙的表妹，生下勤勉的腓力二世。

腓力二世四十来岁的时候，虽然结过三次婚，可膝下一个继承人都没有，为了守护家族的高贵血统延续，他不得已之下娶了亲妹妹和堂兄所生的外甥女，三重血缘的近亲结婚，听听都觉得可怕。

腓力二世和外甥女生下唯一的继承人腓力三世。

腓力三世那一代，也未能成功娶到其他高贵血统的公主，他无奈娶了表兄的女儿，生了腓力四世。

腓力四世和波旁王朝的公主结婚，生下了卡洛斯王子和特蕾莎公主，腓力四世本以为到了他这一代，就可以摆脱近亲结婚的悲剧，可是卡洛斯王子17岁时忽然死亡。于是，继承人危机再次出现了，就好像魔咒一样。

为了生继承人，腓力四世不得不再一次结婚，娶自己的外甥女。生下了玛格丽特公主和小王子普罗斯佩罗。可小王子自出生开始，一直体弱多病，这也许是近亲结婚造成的恶果，小王子4岁就夭折了。腓力四世在第二年又成功生下一子——也就是第五代君主——奇迹之子“卡洛斯二世”。

新王子的诞生让腓力四世相当高兴，可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几代近亲结婚终于爆发了最可怕的后果：卡洛斯二世是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据说他3岁还没断奶，4岁才开始说话。腓力四世备受打击，这孩子成了他的心头病，他尽量不让孩子出现在别人面前，如果不得不见人，他就用面纱把孩子的脸遮住。卡洛斯二世4岁的时候，老国王带着满心不甘，离开了人世。

卡洛斯二世4岁继位，母亲玛丽安娜摄政，但他俩其实并没有实权，朝权都掌握在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手里。这个孩子越长大，毛病越明显，他10岁还不太会走路，几乎没有思考能力和行为能力。他怎么能统治西班牙，并且成功为家族绵延子嗣？

（卡洛斯二世肖像，作者：胡安·卡雷诺·米兰达)

为了政治，朝臣们先后为卡洛斯二世策划了两场政治联姻。

第一次联姻是他18岁的时候，和路易十四的弟弟的女儿，一位17岁的法国公主。结婚之前，公主对卡洛斯二世的情况已经了解过一些，也看过他的画像，她以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谁知嫁到西班牙之后，她发现现实情况比自己想得糟糕一万倍，她陷入了绝望之中，患上了暴食症，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结婚10年后就抑郁而死。

妻子死后第二年，卡洛斯二世就娶了德国的普法尔兹伯爵家的女儿。这位公主和卡洛斯二世完全没法交流，夫妻之间有名无实。这位公主日子不顺意，但心还挺宽的，看到卡洛斯二世什么也不懂，对艺术一无所知，便想偷偷把西班牙王室收藏的名画送给自己的娘家，但被西班牙的大臣及时制止了。

总之，两任王后都是政治的牺牲品，都没获得过幸福。

虽然卡洛斯二世不缺婚姻伴侣，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他这一身毛病，根本生不出继承人。

1700年，39岁的卡洛斯二世去世。

在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发了疯似的近亲结婚、生养继承人之时，西班牙就开始一步一步跌下神坛。它被卷入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无敌舰队败給来自英格兰的清教徒，曾经作为西班牙行政省的荷兰和加泰罗尼亚起义闹独立，美洲殖民地也纷纷被侵，各种情况此起彼伏。这个国家农业、工业发展缓慢，它的陆地优势一去不复返，海上实力日薄西山......昔日的风光好像一场梦。更雪上加霜的是，统治者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后继无人。

2. 王朝记录者——委拉斯凯兹

如果今日我们想从某处回望一下这个短暂的王朝，一定要去位于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馆（Museo Nacional del Prado），在这座号称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展馆中，至今仍然保存着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历代君主和亲眷的画像。

其中最为经典的当数腓力四世的宫廷画师委拉斯凯兹的作品，经由他的手，国王的威严肖像，玛格丽特小公主的生活琐碎，早逝的卡洛斯王子的僵硬，夭折的普罗斯佩罗小王子的孱弱苍白，以及被戏称为“国王的家人”的取乐用的侏儒们，仿佛跨越了时空，穿梭到了每一位看客面前。

别看腓力四世政绩平平，打仗不行，但对艺术的审美可不差，他任命初出茅庐的委拉斯凯兹为宫廷画家，可谓极具眼光。现今普拉多博物馆能位列世界前三，都要得益于腓力四世的好品味。

在普拉多博物馆展出的委拉斯凯兹的画作中，最惹人唏嘘的，要数腓力四世的儿子《骑马的卡洛斯王子》的肖像，画中的小王子穿着猎装，手持元帅棒，骑着高头大马，马的前蹄高抬，一副昂首阔步的潇洒模样，王子看起来意气风发，完全不像一个几岁的孩子，也许在他的心中，孩子的纯真和帝王的权势傲慢并存着。

卡洛斯王子骑马像，作者：迭戈·委拉斯凯兹

当然，卡洛斯王子的高傲和冷漠并不足以惹人唏嘘。

让人感慨的是王子的命运，作为腓力四世和他第一任妻子的结晶，王子曾是腓力四世摆脱近亲结婚的希望。他在画中养尊处优的样子，侧面就可以看出腓力四世对他有多么重视。可天不遂人愿，小王子早早就去世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不得不重回近亲结婚的老路，这举动也导致了家族最终的消亡。

如果委拉斯凯兹能在冥冥中洞悉卡洛斯王子未来的命运，他还会用那么多跳跃、动感的色彩吗？这真是一个谜。

而委拉斯凯兹最高水平的杰作，则是名为《宫娥》（Las Meninas）的巨幅画作，高3.18米，宽2.76米，被称为普拉多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专业的艺术分析家认为，这幅画的格局，否定了相对平面的传统绘画空间，复原了真实空间的多重性，仿佛歌剧中华丽的一幕，富有层次感和戏剧性。

（宫娥，作者：迭戈·委拉斯凯兹)

“宫娥”字面上的意思是宫廷侍女，但画中的主人公却不是侍女，而是腓力四世的女儿——玛格丽特公主。画中小公主正在给宫廷画师委拉斯凯兹当模特，她侧着脸，看起来似乎有些无聊，她身边一位侍女站在她与画家之间，手里端着一盘茶点，左手抬起，微微张开，好像是在劝慰公主再忍一会儿。公主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位侍女，正在做屈膝礼。她们的右后方一名修女正在和一位朝臣谈论着什么，她们的右前方则是一名逗狗的少年，和一位女性侏儒。另外房间的门口还有一人刚走出房间，站在屋外的台阶做回望的姿态，而屋内墙上的铜镜中，则映着公主的父母亲，也就是腓力四世以及王后的影像。

没有人可以否定委拉斯凯兹在画中的神奇技艺，他可以让画中的黑色颜料泛出银色光泽，可以让小公主的裙子仿佛具有真实质感，也可以让沦为王子和公主的宠物“侏儒”看似仍保留着生而为人的尊严。

画中的11位人物，所有人的姓名和身份都流传至今，如果没有委拉斯凯兹，腓力四世家族这琐碎的日常早已埋没在时间里，不为人所知。

3.西班牙波旁王朝：比利牛斯山的坍塌

说回到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王位继承的问题吧。

最后一位君主卡洛斯二世没有子嗣，在他临终之前，朝臣们经历了许多争执和吵闹，最终做了一个不寻常的决定，越过奥地利的表亲，把王位交给法国波旁王朝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因为此时法国已经崛起成为超级大国，太阳王路易十四一直在对外扩张，是候选人中势力最为强劲的一支，西班牙此举大约有意攀附大国，获得庇护。而且从继承顺序来讲，这个决定还算合理，卡洛斯二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特蕾莎公主嫁给了路易十四，安茹公爵属于他的孙子辈。

卡洛斯二世死后，安茹公爵成为了西班牙的新国王，史称腓力五世。

自此，波旁王朝开始了对西班牙三个多世纪的统治序幕。

从地理上来说，终年积雪的比利牛斯山，隔开了西班牙和法国，以前有俗语说“欧洲到比利牛斯山为止”，把西班牙这个带有异域风情的复杂国度甚至排除在欧洲之外。

可当波旁王朝入主西班牙之后，西班牙和法国同气连枝，比利牛斯山这条界限就站不住脚了，人们认为这是比利牛斯山的“坍塌”。法国的思想和风潮不断涌入西班牙。18世纪中叶，法国的启蒙之风兴起，人们开始站出来反对封建而霸道的天主教会，崇拜理性，宣扬自由民主。

这种思想很快传到了西班牙，并在知识分子之间不断扩散，跟随法国思想的贵族们，喜欢称自己为“受启蒙者”（ilustrados）。人们总在讨论着是否要跟随法国的步伐进行改革。

19世纪伊始，西班牙踌躇徘徊，在改革的边缘试探，它并不知道，在不远处，一场腥风血雨已经悄悄酝酿了起来。

总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总结一下今天的分享：我们今天讲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终结的真相，以及它的最后一任君主卡洛斯二世，传位给法国波旁王朝远亲的故事，还领大家去了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馆，看一代大师委拉斯凯兹笔下腓力四世家族的肖像，感受艺术旷日持久的魅力。

在下一期节目中，我将带大家看看19世纪的西班牙人如何应对拿破仑带领的来自法国的侵略者，如何点燃了内战的导火索，还要带大家去时代记录者戈雅的聋人屋，看他如何表达对这个黑暗时代的绝望情绪，并解读他那一幅不朽的名作《马德里1808年5月3日》。

我们下期再见。

推荐书目：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的西班牙，我推荐你可以去读读以下这几本书：

卫克安《哈布斯堡王朝：翱翔欧洲700年的双头鹰》

迈克尔·法夸尔《欧洲王室另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