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物如何反应建造者的性格？

说走就走，世界在你耳边。大家好，我是沛姿，让我们一起30天环游欧洲。

导语：

在上一期节目中，我们领略了伊斯兰文明在西班牙南方地区营造的浪漫风情，在科尔多瓦和格拉纳达两个城市，通过现存的阿尔扎哈拉王城遗迹和阿尔罕布拉宫，重温了摩尔人王朝的辉煌和败走。

本期节目我将接着上一期的故事，带大家回到15世纪末的西班牙。看天主教双王收复了格拉纳达这个摩尔人最后的据点之后，西班牙如何一步步走向历史最辉煌的顶点，如何把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血脉带进西班牙，如何成为欧洲各国的风向标，以及如今我们能从哪里找到西班牙黄金时代的影子？

1.西班牙历史上唯一的光辉岁月

回顾西班牙的历史，人们会发现它的走势俨然是一个完美而陡峭的抛物线。从历史伊始到16世纪，西班牙人一路稳步向上，直至攀上顶峰，获得了让人眼红的财富、文化、威望和凝聚力。但它的黄金时代那么短暂，只经历了三代君主：天主教双王伊莎贝拉一世和斐迪南二世，卡洛斯一世，以及腓力二世，加起来不过百年。而从16世纪末到20世纪，它几乎一直都在蜿蜒向下，偶尔陷入绝望的战争中，在黑暗里艰难爬行。

如果我们想了解西班牙今日的骄傲，我们必须了解它的黄金时代。

1492年天主教双王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和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的率领大军把最后一批摩尔人逐出格拉纳达。在他们格拉纳达城外的营帐内，双王召见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签订合约资助他探索大西洋。

有一点值得注意，我们上一期多次提到基督教收复失地运动，而后又说伊莎贝拉和费迪南是天主教双王，这前后并不冲突。因为按照中文的翻译定义，基督教指的是一个宗教，包括了天主教、基督新教、东正教三大派和其他一些小教派，是派生关系。

这一年注定是西班牙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收复失地之后，西班牙王国形式上形成了统一，确立了卡斯蒂利亚语语法，即如今官方的西班牙语语法。被双王派出去的哥伦布，不负所望发现了未知的美洲大陆。新大陆的发现，为西班牙带来无数财富，西班牙的探险家们骑着高头大马，轻易推翻了古老的阿兹特克和印加帝国，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整船整船地运往西班牙。一举让西班牙跃升为世界强国。

但为什么说此时西班牙是形式上的统一呢？

因为在过去的八百年里，西班牙大小贵族的领地，都是一点一点从摩尔人手中争回来的，各地被收复的时间早晚不一，组成的独立王国也大小不同，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制度、法律，经济水平更是参差不齐。拿我们提到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两国来说，卡斯蒂利亚是中央集权式的大国，阿拉贡则是由封建领主结成的城邦国家。

所以这一刻，西班牙还只是概念上、形式上的统一。距离真正的民族统一，还有一段路要走。

1504年，伊莎贝拉一世逝世，本应由她的女儿胡安娜继承王位。但这位公主命运坎坷，她因政治联姻，和号称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第一美男的腓力美公结了婚，当然，腓力美公只是花名，应该叫腓力一世才对。腓力一世因为美貌和权势，一直莺莺燕燕不断，生性傲慢倔强的胡安娜公主为此饱受精神折磨，她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却得不到一心一意相待，所以她常做出丧失理智的举动，有一天夜晚，她衣衫不整，神色呆滞，在冬天寒冷的风中独自徘徊，这奇异的举动被目击者看到，很快，胡安娜公主疯了的消息传变了奥地利和西班牙，腓力一世便趁机和当地法庭串通，判定胡安娜精神失常，把她关入了疯人塔。

伊莎贝拉女王去世后，腓力一世希望以胡安娜丈夫的身份继承西班牙的王位。

但还健在的斐迪南二世则认为他身为伊莎贝拉一世的丈夫，和女王共同开创了大好江山，创造了辉煌的政绩，更适合继承女王的权利。老丈人和女婿针锋相对，两人差点儿造出一场内战。要不是1506年腓力一世死于斑疹伤寒，这场仗没能打成，西班牙没准就要因为夺位之战大伤元气

（疯女胡安娜(1877) ——作者弗朗西斯科·普拉蒂纳)

不管腓力一世对胡安娜多不好，他的死还是对她造成了致命的精神打击。她真的疯了。在侍从的看管下，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丈夫的棺材旁，不许丈夫下葬，也不许任何女性接近棺材，她反反复复打开棺材，拥抱腓力一世逐渐烂掉的尸体，一直到最后不得不下葬。在她心里，王国、权利都不如这个死去的薄情男人重要。

最终，权利传给了胡安娜和腓力一世的儿子查理，当时小王子只有6岁，姥爷斐迪南二世成为合法的摄政王，这便开启了哈布斯堡王朝在西班牙统治的先河。

查理王子从母亲胡安娜那里继承了西班牙，从父亲腓力一世那里继承了包括奥地利在内的神圣罗马帝国，他既是西班牙的卡洛斯一世，同时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五世。为避免混淆，我们下面统一叫他卡洛斯一世。

若说天主教双王打开了西班牙黄金时代的序幕，那么卡洛斯一世的时代，西班牙则真正的进入了黄金时代。他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君主，自他亲政后，他曾经御驾亲征，击败法国，夺取意大利土地，并且统一西班牙内部各方领地，大肆开拓美洲的殖民地，在他的统治下，西班牙成为了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跨越了欧洲、非洲和拉丁美洲，被世人称为“日不落帝国”。

志得意满的卡洛斯一世删去了旧语中的否定词，把国家口号改为：“大海之外，还有领土”，暗示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西班牙得不到的。

当卡洛斯一世去世时，他留给儿子腓力二世一个浩瀚的国家版图，腓力二世接管的领土包括南美洲、中美洲、现在美国的多处区域，法国的几大块区域，意大利南部，菲律宾，锡兰，刚果，苏门答腊等各种各样的岛屿和殖民地。

与卓越勇敢的父亲相比，腓力二世一点儿也不逊色，他勤勉努力，具有野心，他扩张领土的热情丝毫不弱，他把西班牙的国家形象打造得前更加伟岸，他吞并了葡萄牙，他的航海家以上帝的名义继续在美洲所向披靡，斩获无数战利品，他拥有勇猛无双的海军，是天主教王国中的世界之冠，他让曾经被他国视为野蛮人的西班牙贵族成了欧洲优雅与权威的风向标。西班牙的强盛光景甚至让人们以为上帝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它这边。

1561年，腓力二世决定把西班牙首都从古城托雷多迁至马德里。托雷多地势险要，城墙高筑，周围河流湍急，虽然符合古代战争的要求，但地势不适合发展，迁都之举势在必行。1563年，腓力二世开始在马德里郊外为自己建造宫殿和坟墓——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

2.西班牙黄金时代的缩影

至今，如果我们想从某处找到西班牙黄金时代的蛛丝马迹，必须要到埃斯科里亚尔去。

如果你跟我说你只有一天在西班牙停留，我会毫不迟疑地推荐你去埃斯科里亚尔。

从某种层面来讲，西班牙人是依赖过去活着的，想要从某一处感受它昔日的荣耀、勤勉、气势磅礴和国家力，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是最好的选择。

这座宫殿-修道院建筑群位于瓜达拉马山脉的山坡上，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白雪皑皑的山峰映衬，它的面前，是广阔的卡斯蒂利亚高原，远处一路延伸至马德里。它呈长方形分布，刚毅凌厉，具有严苛的气势，即使周围用绿色的植物做装饰，也难以让它看起来温柔一些。它的外墙是那么高大，以至于你无论怎样仰望，也无法摆脱它的压迫和暗影。

（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远景）

（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近景）

所以如果你想把它的轮廓看个仔细，那你应该去附近更高一点儿的山峰，让它在你的脚下展开，那些阻碍你视线的高墙，则变成对城堡恰如其分的围护。压迫感顿时消散无踪了。但你会发现这个建筑群形似烤炉架。据说，这是为了向圣劳伦斯的殉难壮举致敬。圣劳伦斯是罗马帝国时代的基督教殉道者，公元258年8月10日，在烤炉上炙烤而死。

建筑群里部分是宫殿，部分是修道院，部分则是皇家陵寝，它的规模更像一座小城市，而非只是国王的居所。在这里有13间小礼拜堂，300个修士的小屋，24位国王与王后的陵寝，16座庭院，86座楼梯，89个喷泉，1000多扇门扉，2673扇窗户，另有上百公里的回廊。

它的外部装饰很现代，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石墙直挺挺的垒上去，在屋顶铺上清灰石瓦。它的格局精准清晰，整座建筑群的中心位置是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大庭，屋顶的平拱彰显着高超的建筑技术，全部用石块堆砌，无房梁，顶部完全水平，没有弧度，这样的设计，石块与石块之间必须严丝合缝，垂直的重量在彼此之间传递，变成向外的水平推力才行，否则根本无法建成。如此大面积的平拱石筑大庭，在别处很难看到。

我一直认为，一座建筑物可以反映建造者的性格，这座由腓力二世督建的壮观建筑群，精准地折射了腓力二世的想法。

这位君主，想必一定是仔细认真，甚至苛求自己的人，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仿佛事他留在世间的影子，证明着他的存在。

他在位时，是西班牙最为辉煌的时刻，西班牙是世界上最强盛的王国，腓力二世曾自豪的对人说：“我仅用2英寸的白纸就能统治天下”，即便如此风光，他仍然虔诚而节制地活着，他坐在简陋的王座上处理公务，脚下踩着痛风病患专用的一种椅子，他的卧室像是一座被国事卷宗和文件堆满的牢房，他那么的沉迷于工作，以至于西班牙有“像腓力一样能干”的俗语。

当腓力临死前，他的不安全感和焦虑达到顶峰，他浑身长满溃烂的溃疡，不停流出秽物，一张床单都会让他发窘，他的朝臣无法接近他，或者，按照腓力的自尊心，他也不允许朝臣看到他浑身污秽的衰弱样子。他忍着痛苦，通过床边的窥视孔，遥遥望着教堂里进行的宗教仪式，提前为自己的哀悼礼预定丧布，并排练临终的涂油礼。

他那么畏惧死亡，出于本能，也出于对继位幼子腓力三世的担忧。

以上这些细腻的情绪，在如今的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你都可以感觉得到。

外部简约的装饰，映衬着他的淡漠和清冷，规模的巨大则反映着他身为泱泱大国君主的骄傲，绵延漫长的回廊，会让人体会到他对宏伟和长久的热衷，修道院部分承载着他的信仰，证明天主教信仰和王权间暧昧的关系，陵寝中的华丽装饰，精心镌刻的王氏族谱，则透着他对死亡的恐惧、疑虑和担忧。腓力通过建筑的风格、工艺、理念，把他的态度完整地传递给了身处21世纪的我们。

自从腓力走了之后，西班牙的历史就从光辉的顶点开始蜿蜒而下，腓力三世，无才无能，而他的儿子腓力四世，也没有雄心和胆识，只想在自己的安乐窝里凭爱好做事儿。腓力四世统治期间，西班牙的领土急剧缩减，他因此当之无愧地获得了“无能王”的称号。

西班牙的黄金时代，也许从腓力二世灵车出殡的那天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总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总结一下今天的分享：我们今天讲了1492年，天主教双王伊莎贝拉一世和斐迪南二世驱逐了摩尔人，统一了西班牙的故事，讲述了双王之后，卡洛斯一世和儿子腓力二世为西班牙带来了黄金时代的故事，还去了腓力二世建造的埃斯科里亚尔王宫-修道院建筑群，聆听这位盛世君主的心声，目送他离去，眼见西班牙黄金时代的落幕。

在下一期节目中，我将带大家看看黄金时代之后的西班牙，看外姓人哈布斯堡王朝和法国波旁王朝为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同时，我们还要去马德里，去普拉多博物馆寻找委拉斯凯兹画笔下的年代肖像。

我们下期再见。

推荐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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