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好的创作，在于万物与因果之间的完整联系

创意是可以学习的，美学的眼睛是可以培养的。大家好，我是赖声川。

当我们听到「因果」两个字，可能常常会想到中国人在俗话里面说的，这个人要得到报应，或者是怎么样，会想到一些比较可能迷信一点的东西，但其实在我的理解中，「因果」就是科学。拿一把火来烧一个炉子，着炉子就会热。如果我今天站在雪地里，然后不穿外套，站了三个小时，我进来，我就会感冒，会发烧，这就是「因果」。

我讲的都是这么实际的一些东西。

去烧水，水就会开到茶叶上，茶叶就会泡开来，茶叶泡了就可以倒出来，倒出来就可以喝。喝了之后体内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这都是一串的简单的因果。

那么我们都可以很容易理解。

一个剧本，许多甚至上万个因果关系所构成的，所以我们写剧本的人当然是要通什么叫因果。要通什么叫因果，很难，因为你真的要追一个东西的因，然后想到他的果，你真的追进去，会发现这是一个相当庞杂、庞大、深奥的一个工作。 

那怎么去追？

其实就是用脑筋去追，好比说随时在你生活中是你用的东西，你能不能去看到它的前因，好比说我现在喝杯茶，那这个茶是哪里来的？这个茶是从武夷山来的，好，那这个是武夷山的什么地方？什么人种的，什么人采的，采完之后怎么处理的，怎么包装起来，然后怎么到你的手上，到你的碗里，到你的嘴里到你肚子里。好，其实你会发现你跟武夷山的农夫是有个关系的。你可以说这个关系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谁知道？难说。因为在世间万物之中，我们真的去了解因与果，我们去了解缘分，我们怎么知道什么跟什么是有一个确定的什么样的一个关系？ 

所以我们如果这么分析的话，从物品分析到人，你今天碰到一个人，好比说你的同学，你有没有想一想他是怎么会变成你的同学的？可能你在北京，然后你考上这个学校，然后你到了上海，然后他可能是在广州，然后考上这个学校，到上海，那已经是很奇妙的，这两个人会碰到一起。你可以说这是随机，你也可以说是有前因后果的。前因后果其实是当然是有很清楚，因为你的前因后果很清楚，他的前因后果很清楚，于是你们到达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一个果，这个新的果就会产生一些也会因为一些因会产生一些新的果。 

所以我说人生是复杂的，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拿「因与果」来作为一个原则的话，我们还可以开始理解一些事情。

讲回到重点，我们能不能看到事情的前因，这其实是重要的。对一个写剧本的人来讲，它是最重要的。因为你要写一个角色，要让他合理。

《暗恋桃花源》里面的江滨柳，他是什么前因造成了他后来的个性，这个东西我们有没有掌握到？我认为有是可以经得起考验的，云之凡他是什么样一个情况，才会最后到了病房里面，他说的是这些话，而不是说其他的话。 

如果你这些东西掌握得很清楚，因果掌握得很清楚，那么你写出来的对话是必然的，不是随机的。你到了病房，老的江滨柳对老的云之凡，他们会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可以说1万种不同的话，但是对我们来讲，他们只可能会说那几句话，然后最重要的一句话压在心中，一直说不出来，云之凡真的要走的时候，江滨柳才说：“之凡，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句话。然后居然机会来了，他不说最后必须说出来。然后云之凡怎么回答这句话？前因种下去了，后果很容易，其实很容易写。 

写剧本的话，你前因搞清楚了，一个人他会说什么话是必然的，真的不是随机的。所以他会说：“再等就要老了，下一句话就是我要走了，我儿子还在下面等我。”

这个人的个性里面，为什么这些话是逼着到门口已经要出门了。江滨柳问他的话才回头，还不是对他讲，还是对地上讲，然后最后全部说完了，再回头看他，他招手过去拉手，拉完手走了。对于这两个人来讲，这就是据点。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戏就到这里了。没有别的写法。所以不去处理或者不去相信，或者不去了解因果，你是没有办法编剧的。 

以前我常常看，我们70年代台湾的报纸在讲演艺界的新闻，导演在导戏的时候告诉演员要怎么演，这时候你要打她，你要这样打，其实我后来自己做了导演以后，我发现那样子的一种导法就是在导果，直接把果告诉你打她，而且是这样打，不是这样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拍起来比较好看。

所以这就会造成很多电影，我们看了觉得莫名其妙，或者是没感觉，或者觉得有瑕疵，为什么会这样做？这就是没搞清楚，因。你懂不懂这个，所以因跟果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我们要去搞清楚因，所有的因弄清楚之后，其实剧本已经写完了，因为果都是必然的。 

一行法师，他也是一位诗人，越南的出家人。

“如果你是一个诗人，

你会清楚地看到这张纸上飘着一朵云，

没有云就没有雨，

没有雨是无法成长，

没有树，

我们无法造纸。

如果我们看的更深入，

我们可以看到太阳，

砍树的伐木工人，

成为他面包的麦子，

他的爸爸妈妈，

没有这一切，

这一张纸无法存在，

事实上我们没有办法指出任何一件不在这里的东西，

时间、空间

地球与水土中的矿物质

阳光、云和温度

人的心

一切在这张纸中同时并存

所以我们可以说纸和云相互依存

我们不能单独存在

我们必须和万物相互依存。 ”

这段话多棒，真的是一个诗人才能写出来，真的是一个对人生对宇宙有深入观察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话。同样的道理，我们今天在这个我们是相互依存的。没有你们，我这个演讲不存在不成立。没有我也不成，少了任何一个人，今天就是不一样的一个情况。

那么我们是否在人生里面也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关系是多么的特殊，我们每一天能够碰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陌生人从街上擦肩而过，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以及所有东西都相互依存的所有东西，在今天，你打开一本书也好，或者你的晚饭，你的碗里面你是不是可以看到这么多东西，能的话，你开始对因果有更深入的一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