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史25 | 张建华：刺杀亚历山大二世沙皇的民粹派是何组织？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张建华。上一讲，我们通过一个人，一个沙皇的命运，就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正剧和他的悲剧，叙述了一段非常重要的俄国历史。这一讲呢，我就要谈一谈刺杀这位沙皇的革命党，也就是民粹派，谈一谈这个组织的政治主张和它的政治行动的特点。

别尔嘉耶夫（1874-1948）

19世纪初到20世纪初，这是100年，它在俄国思想文化发展史上也是一个最为辉煌的时期。别尔嘉耶夫曾经说过：“19世纪的俄罗斯思想的最重要的部分都染上了社会主义的色彩。”而对于俄国知识分子来说呢，民粹主义几乎成为他们解剖俄罗斯的第一把手术刀。

赫尔岑被各国的学者认为是俄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民粹主义的思想家。例如，英国的著名学者以赛亚·伯林在他的《俄国思想家》这部享誉国际社会的著作中，就认为赫尔岑才是“俄国激进主义之父”和主张平均地权的“社会主义之父”。那么，为什么赫尔岑被称为是“俄国民粹主义的第一人”呢？这首先要从赫尔岑个人的出身和他的家世说起。

以赛亚•伯林的著作《俄国思想家》

赫尔岑（1812-1870）俄国的社会主义思想家

赫尔岑是1812年3月出生的，他的父亲是俄国最显赫的贵族，但是赫尔岑的母亲却是一个德国人，并且呢是一个德国的平民，是赫尔岑的父亲在德国游历的时候，与他的母亲路相遇并相爱了，后来呢将他的母亲带回了莫斯科。但是，由于他的母亲出身平民，因此得不到这个家族的承认，也从未与他的父亲正式成婚，并且赫尔岑的母亲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不能与丈夫共居一室，她只能与下人和农民住在一起，在身份上实际上是接近了奴仆。

可以说，赫尔岑的出生就是一个不合法的婚姻的结果。他的父亲与他的母亲从未正式结婚，而赫尔岑的身份也就无法得到家族的承认。说得更干脆一些，赫尔岑只是一个私生子，赫尔岑几乎与不幸的母亲是在下等人和农民的居住区长大的，因此呢他从小就深知农民的苦难，从小就培养了他的平等意识和后来的革命意识。

1825年，彼得堡、莫斯科、基辅同时爆发了十二月党人起义，赫尔岑称这一事件是他的一个生活的转折点。两年后，赫尔岑和他的最好的朋友在莫斯科的麻雀山发下誓言为十二月党人报仇。随后，赫尔岑在1834年因从事革命活动被捕，随后被流放。

1847年，赫尔岑来到了西欧，他先后在巴黎、伦敦、日内瓦、佛罗伦萨、洛桑、布鲁塞尔等等城市居住，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俄国。赫尔岑虽然身处国外，但是他的著作以及他所创办的刊物被秘密地运回俄国，哺育了一代一代的革命者，奠定了俄国革命的思想基础，赫尔岑被视为是民粹主义运动的精神领袖。

1848年欧洲革命失败的打击，在政治观点上的孤立，以及对俄国命运的担忧，使得赫尔岑笔下出现了越来越激进的色彩，赫尔岑开始了思想的回归，它从西方派转向了斯拉夫派。因为他要到俄国的历史和文化中去寻找答案。他找到了什么呢？他找到了俄国的农村、村社，找到了俄国的农民。因为赫尔岑他认为俄国的农村村社天生就是一个共产主义的胚胎，而生活在村社里的农民，天生就是共产主义者，天生就是社会主义者。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农民社会主义思想。

1848年欧洲革命

所谓农民社会主义，也可以称得上是村社社会主义。村社，也就是农村村社，是俄国农民居住和劳作的地方。赫尔岑认为，尽管农民深受贵族和农奴主的压迫，但是在农村村社里，在农民的彼此之间，存在着原始的共产主义思想和原始的平均主义思想。因此，俄国的农村村社天生就是共产主义的胚胎，而农民呢原本就是最真诚的最原始的社会主义者。那么，只要是把农民发动起来，俄国的社会主义必然成功。

赫尔岑在1849年的一篇文章《俄罗斯》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我们称之为俄国社会主义的是这样一种社会主义：它来源于土地和农民的生活，来源于每个农民实际上拥有一块土地，来源于土地的再分配，来源于村社的占有制和村社的集体管理。所有这些都将劳动者的组合在一起去迎接社会主义的明天。”

俄国传统的农村村社

那么，通过什么样的道路来实现社会主义呢？赫尔岑反对暴力的方式，因为他认为暴力将给社会带来动荡和混乱。他自始至终地没有放弃和平地、自上而下地解放农奴，以推进俄国社会发展的愿望，就是用赫尔岑的话说：“无疑起义和公开的斗争是革命最有威力的手段之一，但是绝不是唯一的手段，因为还有和平的。”

在赫尔岑之后提出农民社会主义思想的，还有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这两个人。所不同的是呢，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俄国要实现社会主义，就必须通过不折不扣的暴力革命的方式。由于赫尔岑、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三个人是俄国农民社会主义思想理论的发明者，也是宣传者，因此呢他们的名字经常被后人连在一起读，被读成“赫别车”或者是“赫车别”，以示呢对他们的尊敬。而19世纪70年代所兴起的民粹派运动，实际上就是“赫车别”的农民社会主义思想的实践。

别林斯基（1811-1848）                     

车尔尼雪夫斯基（1828-1889）

从1873年起，大批贵族出身的知识分子，为了实践“赫别车”的理论和主张，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到民间去”运动。什么叫“到民间去”呢？就是到人民中间去去做革命宣传。那么又向谁宣传呢？就是向天生就是社会主义的农民宣传。宣传什么呢？宣传民为贵，君为轻，宣传主权在民，而不在神，宣传人世间的一切不平等，都是来自沙皇的专制统治，都是来自贵族阶层的专横暴虐，都是来自农奴制度的压迫。那么农民应该做什么呢？应该发动起义，推翻地方贵族的统治，进而推翻沙皇政府，实施社会主义。

这些贵族出身的知识分子，他们自称为“民粹派”，俄语的发音是“Народник（Narodnik）”，词根就是“Народ（Narod）”，就是“人民”的意思。那么“Народник（Narodnik）”意思就是“以人民为根本的人”，或者是“在人民中诞生的人”，于是中文就把它翻译成“民粹派”。所谓“粹”就是“纯粹”，就是“精华”，就是“人民的精华”的意思。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些贵族知识分子脱去了华丽的服装，学习了农民的语言，也就是俄语。因为在彼得大帝实施欧化改革之后，许多的贵族知识分子已经不会讲俄语了，因为俄语呢被视为是下等人的语言。除此之外，他们为了便于与农民接触，还要学上一门手艺，例如打铁、钉马掌等等。那么，这些豪情万丈的贵族知识分子，他们走遍了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走进了农民的家中，试图用农民的语言，用通俗的语言去鼓动农民革命。

《逮捕宣传者》，列宾画

但是非常遗憾，这些民粹主义者的忘我牺牲精神和英雄气概，并没有唤起他们认为天生就是社会主义者农民的响应，更多的是广大的农民对他们的宣传不理解，甚至认为他们的宣传是犯上作乱，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官府去。因为在相当多的农民那里，总是认为沙皇的权力是伟大的，是神圣的，也是不可侵犯的，只是沙皇身边的大臣和贵族才是坏人。

于是，农民冷漠的态度使民粹派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认为当前的农民的世界观是落后的，是保守的，需要民粹派以革命的行为和英雄的行为予以震惊，而知识分子就有义务和责任来代替人民完成他们的伟大事业。于是呢，轰轰烈烈的“到民间去”运动就失败了。

此后，一些民粹主义者走上了恐怖主义的道路，建立了具有极端政治特色的民意党。何为民意党？就是人民意志党，就是宣布要代表人民的意愿而行事。民意党策划了一次次刺杀沙皇和反动大臣的行动，刺杀了彼得堡市长特列波夫，刺杀了宪兵第三厅的厅长美津策夫，也包括1881年，经过半年的策划和追踪，民意党终于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在彼得堡的街头炸死。

1881年，亚历山大二世遭暗杀

随后，民意党执行委员会发表了《致新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公开信》，宣布“我们给您写这封信，我们是把您当成是一个诚实的人，当成是一个公民而对待的”。民意党宣布主动停止恐怖活动，宣布与沙皇政权和解。他们寄希望于新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能够投桃报李，予以响应，希望这个新沙皇停止政治独裁和政治恐怖，而是顺应民意，顺应世界潮流，继续进行政治经济改革。然而呢，这仅仅是一厢情愿，亚历山大三世宣布专制制度是俄国的国之基础，永远不得动摇，他将按照祖先的遗训来统治俄国。

到19世纪80年代中期，民粹派已经退出了俄国政治舞台，但是它的政治影响呢仍然没有结束。一部分原来的民粹派人士背道民粹派的主流而行，反对与沙皇政权和解，继续寻找新的社会主义革命道路。在这里，最有代表性的一支就是20世纪初影响和推动了俄国历史进程的两大政党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党。

活跃在1902年到1919年的社会革命党，是民粹主义的直接继承者。这个政党在1902年由分散的民粹派小组联合而建的，它的政治主张是推翻专制制度，把土地交给农民，平均使用，主张建立社会主义国家。社会革命党宣布自己是农民利益的代言人、代表者。正是由于这个关键的之处，它在俄国社会中，特别是在农民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在1917年二月革命后，沙皇政府被推翻，社会革命党就登上了俄国政治舞台的前台。

1917年，社会革命党选举海报，海报中的地球上写着口号“土地和自由”，表达社会革命党的农民社会主义思想。

那么十月革命后，社会革命党发生了分化，分化成了反对执政的布尔什维克党的右派，和拥护布尔什维克党执政的左派。而右派社会革命党由于公开反对布尔什维克，于是呢被布尔什维克党彻底清除了。而左派社会革命党就成了布尔什维克的最后一个政治同路人。

那么随后，苏维埃与左派社会革命党发生冲突，苏维埃政权采取了坚决镇压的措施，社会革命党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一律被彻底取缔。1923年，社会革命党宣布自行解散，那么“赫别车”的民粹主义理论和民粹派的另一个直接继承者，就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我们将在下一讲，做以详细的讲解。

那么说到这里呢，有一个问题呢需要做以说明，就是俄国历史上的民粹主义与当今世界和国际政治中的民粹主义是有相当大的区别和差别的。

2016年，国际社会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件，一个事件就是英国通过全民公决的方式宣布脱离欧盟，也就是所谓的“英国脱欧”（Brexit-Britain exiting from the EU）。这是英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全体公民通过自觉自愿的形式，以手中的选票来表达自己意愿的事件。其实呢，它也是英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以民为本的政治活动。

另一个重大事件，就是号称反对精英主义，代表全体美国人民利益，身上穿着肥大宽松，甚至还有点滑稽的衣服，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的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赢得了全国大选，正式当选为美国总统。那么，这两个事件被欧美的新闻媒体看成是民粹主义的回归，看成是民粹主义重袭世界。

特朗普美国总统竞选

又有人统计，在过去的20年里，主张民粹主义的政党，在欧洲的选票翻了三倍，超过1/4的欧洲人在选举中投票支持主张民粹主义的政党。而且呢，往往在谈到当今世界的民粹主义的时候呢，则必然地把它将俄国历史上的民粹主义呢加以联系。其实呢，尽管俄文的“民粹主义”翻译成英文是populism，那么词根也是people，也就是“人民”的意思。但是，此民粹主义与俄国历史上民粹主义的真实含义呢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别的。

这两者的相同之处是有的，就在于这两种民粹主义都具有极端平民化的倾向，也就是极端强调平民老百姓他的价值和理想，把平民化和大众化作为政治活动和政治制度合法化的一个最终来源，以此呢来评判社会历史的发展。

当代世界的民粹主义最根本的理念就是拥护平民来掌控政治，反对精英掌控政治。也就是说，在三权分立和国家共和的基本原则之上，由选民也可以说是公民，也可以说是人民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于是，这种民粹主义极容易成为政治家可资利用的工具。当年的希特勒就是以德国下层老百姓的代言人的自下而上地进行了政治宣传、政治鼓动，号召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惨败的德国复仇。他还建立了民族社会主义党，也就是纳粹党，进而通过选举获得大量选票而获得政权，最终走上法西斯道路的。

走上法西斯道路的希特勒

而俄国历史上的民粹主义则是一种历史思潮。这种思潮目的是为俄国寻找社会发展的出路，并且认为出路就是实行社会主义，而俄国的社会主义呢就是农民的社会主义。俄国的民粹主义试图要解决像俄国这样的落后国家如何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问题。因此说呢，当今世界的民粹主义与俄国史上的民粹主义呢是有根本的区别的。

好的，这一讲我们谈到了俄国民粹主义，那么这一思潮之所以最终能够形成一场波及俄国全境的政治运动，并且还诞生了俄国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党这两个激进的社会主义政党，是因为“赫别车”以自己天才的想象和睿智的理论，构建了一个农民社会主义的途径。当然，这种农民社会主义在社会主义思想史上是被称作“空想社会主义”的，最终是失败的。

下一讲的主题是“给我一个革命家组织，我能把俄国翻转过来”，这是布尔什维克党的缔造者和领导者列宁说过的一句气壮山河的话。那么，为什么列宁要说这句话呢？何为布尔什维克呢？我们且听下回分解。再见。

1875年列宁被沙皇政府逮捕时照片                

1900年列宁在俄罗斯的普斯科夫

《布尔什维克》，库斯托季耶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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