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课试听 | 黑人灵歌：还音乐以本来面目

大家好，我是金承志，今天我们要来聊一聊，黑人灵歌。灵呢，就是灵魂的灵，歌啊，就是歌曲的歌。让我来简单解释一下，所谓灵歌呢，就是基督教的歌曲，黑人灵歌，也就是由黑人演绎创作的基督教歌曲。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印象，小时候走在放学路上，父母总会叮嘱我们说：不要吃路边摊！那个没营养，而且很脏！

但是我们还是会忍不住会去偷吃，甚至几天不吃就浑身难受。

这种想吃又不敢吃的状态，像极了黑人灵歌刚刚诞生的时候，白人们的状态，他们认为灵歌是反常的，是不健康的，甚至是反西方价值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如此厌恶的产物，将要重新定义音乐这个词汇，进而主宰整个20世纪的流行音乐。

那现在让我们设想两个画面，第一个画面，18世纪的欧洲的某一个礼拜日。在英国圣保罗大教堂门口，一群商人正在谈论今天伦敦的新闻，以及下个月要出发通往印度的新贸易。这群人的脸上洋溢着文艺复兴之后，欧洲文化与经济重新抬头的喜悦与自信，他们相信自己所定义的色彩、结构、教养、和庄严，他们也坚信自己正处在欧洲最好的时代。那么最好的时代是什么样的呢？让我们用一段音乐，来体验他们的表达吧：（播放音频）

这段音乐，选自巴赫的康塔塔，编号BWV140。我们可以感受到，仿佛是一个从容的巨人，在气定神闲的漫步，这也是当时欧洲的写照。

第二个画面，是同样的时间，在通往新大陆的大船上，有一群瑟瑟发抖的黑人。如果他们的白人奴隶主还将他们看作为“人”的话。他们无助，不知所措，蜷缩在发臭的船舱内。他们被挤得喘不过气，面无血色，这个时候，他们希望用一种自己最擅长的呐喊来表达自己的迷茫、不安与恐惧，同样，我们也用一段音乐，来感受一下。（播放音频）

这段音乐，名为《OH FREEDOM》，大家听到没有，他们的声音粗旷、原始、充满情绪。这，就是这个族群对于音乐的态度。

那么现在我们来思考一个问题，黑人灵歌与西方音乐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呢？简单来说，是黑人灵歌始终将情绪的表达永远摆在第一位。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第一点呢，是他们音乐中的舞蹈感。

我们知道，在黑人的故乡非洲，音乐多半发生在空旷的野地里面，他们伴随着鼓声载歌载舞，宣泄自己的热情。当然，大家都知道的，舞蹈音乐的核心，是节奏。

那我现在来演示一下他们的最常用节奏之一，切分音。我们先来听一个当时的正常操作。（播放音频）

刚才听到的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形态，那我们加上切分音后会获得什么呢？（播放音频）

好了，大家可以跟着哼一下，你会发现相较于之前的版本，音乐多了一分不安定，这种不安定感就会迫使我们的脚步不断更改，相对于四平八稳的散步，这种节奏充满了富有生命力的跳跃感。

刚才我们聊到黑人灵歌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它的舞蹈感，第二个方面，我们来聊一聊它的音色。

我们先来听一段黑人教堂传来的声音（播放音频）

我们可以听到，一句紧接着一句，声音与声音之间的交接自然又充满生命力。好玩的地方来了，当欧洲正着力研究如何让声音变得更“美”与更有“修养”的时候，非洲的黑人兄弟们在用自己最原始的声音表达他们眼中的世界。你看，这边是奔放，那边是严谨，这边是嘶喊，那边啊是端庄，这种冲击力啊是十分有趣的。

当然，这种特色也是也源自于黑人兄弟的生活，这种“沟通基本靠吼”的方式，使得情绪的表达更为饱满，有的时候甚至会刻意改变音节的重音。

最后一点，也是我个人认为非常特殊的地方，是黑人灵歌的随机性。

我跟大家讲讲什么叫随机性呢？这里引用一段话。

《美国奴隶歌曲集》的主编爱伦写道：“黑人歌曲有一个无法模仿的特点，就是一个歌者的调子及其细微变化，根本没有办法在纸上重新表示出来。”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黑人音乐没有办法在乐谱上记录，因为每一位歌者的演唱是充满随机性的，每一句歌词的演绎都是根据情绪而定的，比如这一句有七个转音，而到下一句，变成了九个，甚至同一位歌者在不同场合唱同一首歌也是不一样的，它的节奏音高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这在崇尚理性、科学的西方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们浸润在乐谱中，已经很多年了。

西方人认为乐谱是严谨的，是可以准确记录音乐的音高节奏甚至情绪的。比如我的工作是指挥，

我就经常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说，有了乐谱之后为什么还需要指挥呢？他们不是可以全自动么？对此我的回答是，指挥除了训练团员的基础技能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通过指挥建立一种信任，让所有人的速度和情绪配合在一起。我再重复一遍啊，指挥最重要的功能，是通过指挥建立一种信任，让所有人的速度跟情绪配合在一起。

但是我们的配合，无论现场如何发挥，它根本还是建立在乐谱上面的，这就好比私塾里大家一起背古诗，除了文本之外，老师还会给你标出句读，然后大家一起摇头晃脑，确保摇在一起。

可是黑人灵歌不是这样的，他们不依托乐谱，也不依托指挥，他们的随机性，在人跟人之间非常微妙的那种配合。比如，一开始的时候，黑人灵歌的合唱作品当中，他们主唱跟合唱之间的内容，竟然是通过眼神、呼吸甚至是眉毛的状态来互相提示的。因为最初的时候呢，黑人奴隶的聚会中经常要一起表演音乐，这就导致了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一起磨合，训练。他们在演出的时候会拍手，跺脚这种，而且，总是非常能够配合到位。这种即兴的配合，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所以很多喜欢黑人灵歌的朋友就会有这样的体验，就是这种看似没有规则的音乐，服务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我要把我的情绪，最直接地表达出来。”

听众朋友们，我一直认为，音乐，是有钟摆的。简单来说，一旦音乐太过理性，他会回头的，反之亦然。所以，当音乐的钟摆在向理性的时候，黑人灵歌就要出手了，去扭转这个局势。

南北战争之后，大量的黑人音乐家涌入音乐行业，他们独特的音乐理念，一下子为理性的西方音乐注入了强心剂，我们今天很熟悉的福音、布鲁斯和爵士，其实，他们都是黑人灵歌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随着收音机的发明，市民阶级在收听音乐时，拥有了更多的选择权，他们发现原来的圆舞曲过于端庄，原来的交响乐过于严肃，已经无法匹配当时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了，他们想要更为激烈的情绪冲击，他们想要更为日常的情感表达，以及更为活泼的舞蹈方式。

这个时候，黑人灵歌就成为了一片感性的音乐海洋，任君挑选。

我每次排练黑人灵歌时都会有一个疑问，到底什么东西是音乐的本来面目，在我看来，是直接的情绪表达。虽然，人类赞美理性，也拥抱科学，但音乐的浩瀚星空下，如果没有了黑人灵歌，将会显得枯燥无味。

最后，说一个关于黑人灵歌的小故事。

十九世纪中期，有那么一群不太识字的奴隶，他们策划了一场大逃亡，因为他们不识字，所以他们用音乐，也就是黑人灵歌来传递逃亡的时间，逃亡的地点跟逃亡的指南，他们沿着铁路，使用他们最擅长的随机音乐来辨别路线，相互警告，最后，他们竟然成功的使用歌声逃往到了墨西哥与海外。

如果说船舱内的黑人灵歌是他们用来表达不安、恐惧和绝望的工具的话，那么此刻，黑人灵歌中藏着的是逃亡的路线图，他们藉由音乐，沿着铁道，奔向自由。

谢谢大家，我是金承志。

那么本期的作业是，你能不能在休息的时候听一听猫王或者披头士，看一看修女也疯狂。然后试着找出他们与黑人灵歌的关系，把你们的感想在本集下方留言哦，我都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