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课试听 | 莫扎特：最简单的音乐家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金承志，今天啊，我们要来聊一聊莫扎特。

我曾经和学生举过这样的例子，什么是莫扎特？就是可以把《山海经》、《战国策》、《金瓶梅》和《官场现形记》都写成音乐作品的人，因为我觉得贝多芬呢，可能会对《三国志》更感兴趣，而巴赫呢，他最愿意写的是《道德经》。

我讲这段话的意思啊，其实是说莫扎特对于题材把握的能力，可能是古今中外音乐史上最强的人之一。从钢琴曲到交响曲，从协奏曲到歌剧，这位天才作曲家几乎无所不能。

“神童”、“全能”、“丰富”是大家一直以来对莫扎特的认识，但是今天，我想跟大家聊一聊的，却是莫扎特的简单。

简单这个词稍加不甚就会变成“无知”或“贫乏”，但是莫扎特的简单，是天真烂漫、是干净利落、是不多也不少、甚至有一些无欲无求。

他简单的第一个方面呢，是材料上的简单。

这个材料包括了旋律、配器、和声等等元素的综合，这里，我们用“旋律”这个最好辨认的材料，来走进他的世界。

首先我们先来听一段音频，（播放音频）

刚才听到的是他的《第21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这是莫扎特为自己在1785年3月10日的音乐会而作的，好玩的是，他演出前一天才写完，总体而言这是一部鼓号齐鸣、十分盛大的作品，因为这样才能突出他的炫技，可是，大家可以听到，在这个乐章里面，是出奇的安静、简单。因为后来用在电影《今生今世》（ElivraMadigan，1967）上面而知名度大增。

这里啊，大家可以数数看，钢琴一共弹了20个音符。这些音符组成的语汇，既不会让你觉得很拖沓，更不会让你觉得很啰嗦，而是刚刚好地出现在了那个该出现的位置。这种旋律的写法，在当时真的是创举。

开头的几个音，我们可以哼一下，其实毫不出奇，就是F大调的主和弦，也就是由这三个音构成的。（示范），这在音乐的海洋里面如同豆浆油条的组合一样常见，却在莫扎特的笔下，成为了最最优美的旋律。

这有多难？肯定有听众觉得，这不就是少写一些音嘛！要知道，作曲家的心态，不是这样的。我们要么是内心流淌出旋律，要么是通过算法去堆砌旋律，都需要把他们安排得满满当当，才算完成任务，我记得有一次杨宗纬要翻唱我的作品，在彩排时，艺术总监安栋先生跟我说，这里的副旋律和配器都太满了，回去告诉编曲老师删掉他们，不要因为弹编曲不要钱就使劲往里面怼东西嘛！

同样有意思的话，发生在莫扎特写给一个贵族作曲家的信中，他这么说道：“我很喜欢这首交响曲的主旋律，但效果不彰，因为这首曲子里面塞了太多的东西。使得它听上去像一座蚂蚁洞，仿佛有魔鬼在里头搞得天翻地覆的。”

所以，要想让音符变多，我们有一万种方法，可要想用最少的音做最精准的表达，是一件非常艰困的事情。

“旋律是音乐的精华”，这也是莫扎特说过最经典的话之一，对我而言，莫扎特的旋律拥有一种透明感。我曾在我的日记本里这么写道过，我给大家念一下：莫扎特的透明，是一种白色。是午后三点晾在阳台上，被日光照射，被风吹拂的白衬衫的那一种透明的白，也可以理解成是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被清晨的阳光穿过的那一种透明的白。这种透明感表现在，你明明知道他下一颗音符什么时候落下，却依然会被他打动。就好比你明明知道站在你眼前的那个人他要对你告白，可是当他说出那句动听的话的时候，你还是会被打动，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直接与真诚。

这种透明感使得他有别于其他的作曲家，而就是因为这种透明感，也构成了他材料上的精简，丝毫不以量来取胜。

那我们刚才聊完了莫扎特简单的第一个方面，我们现在来聊聊他的第二个方面，他简单是简单在聆听门槛的简单。

我们来听一段由彩虹室内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吴经纬弹奏的音乐。（播放音频）

这首作品就是著名的《弦乐小夜曲》，同样，它在材料上十分简单，你听一遍，基本就会跟着哼了。

那么，我们再来听一段（播放音频）

这首大家就更熟悉了，《小星星变奏曲》，很多人一定会说，原来他们都是莫扎特写的，对，小星星变奏曲其实是儿歌的改编，但莫扎特的版本，流传最广。

由此可见，他的这种简单，是亲民的，是开放的，他一方面希望大家认可自己的技巧，一方面又不以技巧本身来取悦观众，这种微妙的平衡感也是莫扎特独有的天赋。

我经常跟朋友们这么说，音乐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可是音乐有生涩和亲切的区别，莫扎特的音乐，像一个我们的邻家小弟，陪在我们身边，有时俏皮，有时乖巧，但是呢他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直白而不做作的。

所以他的音乐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能够毫不费力地欣赏，当然了，皇帝也不例外。

当时奥地利的皇帝约瑟夫二世就这么评价过莫扎特的音乐，如果要说缺点的话，那么就是音符多了一些。莫扎特则笑嘻嘻地回答，我认为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这段话中既有着莫扎特的自信，也有着他的单纯与可爱，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帝而惧怕，也不是一种恃才傲物，而是这个家伙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这种直白，是成年人很难体会的简单。

现在我要来聊一聊莫扎特的第三个简单，就是他创作动机上的简单。

这里，我想让大家听两段音乐的对比，（播放音频）

好，你先听到的这段激昂慷慨音乐，是来自我最喜欢的作曲家——贝多芬的杰作，第五交响曲的第四乐章，那这部交响曲也被后人称之为《命运》，这段音乐的态度是十分明显的，也就是说，我要对抗一些东西，我要冲破云霄，我要用大三和弦照出如同太阳一样的光芒，我不仅仅为了我个人，也为了一些更高贵的精神，这个是贝多芬的逻辑。

那么我们再来听听这一段（播放音频）

这同样的调性，同样的和弦，莫扎特在使用他们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伟大的意志在贯穿，而是一种平凡的流露，这种流露他不仅仅在这一首作品中，而是贯穿于莫扎特的所有作品。

可以这么说，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面，总能找到一些人去对标西方的音乐家，比如贝多芬就像杜甫，他的音乐里面总是有绵延不断的生命的忧愁以及不甘命运的大爱；舒伯特则像是对美有同样喜好的李商隐；闷闷的勃拉姆斯总是让人想起王安石。可是莫扎特音乐是那么的单纯、不做作，他用极少的素材，又没有极强的胜负心，即便我找出徐霞客与陶渊明，也不能用来比拟莫扎特，因为他实在太特别了。

他的人和他的音乐一样，简单得不像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

谢谢大家，我是金承志。

又到了提问的环节了，我们刚才聊到说莫扎特上台前刚刚把乐谱写完，这个乐谱是热乎的啊，是刚刚写出来，那实际上呢，这个事情呢在古典音乐尤其是在古代的时候，是很常见的。今天呢，我们已经习惯了唱片行业的模式，就是我先要发唱片，然后再开始巡演，那古典音乐呢基本上是首演，代表初次亮相，然后呢我们才会录制唱片，然后才会巡演，这也就决定了我们上台之前呢经常会做一些简单的修改，甚至是把乐谱成段的删掉。比如我的《绿叶菜里有什么》我们上台前一晚我自己才决定加上一些念白，然后改掉一些谱子，甚至是加上真的蔬菜在演出当中，这个就给整个演出点亮了很多新的东西。好，那么问题来了哦，先发唱片再巡演，或者是说，先演出然后再发唱片，你更喜欢哪一种模式呢？你可以在本集下面留言，我都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