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从容（030）仁者乐山

《墨尔本的从容》  李蔚  著      上海文化出版社

    澳大利亚的第一棵葡萄树，就种在亚拉河谷优伶酒庄(Yering Station)的边上。

    那棵古藤没有活过一百年，不然，它就可以见证今天的亚拉河谷，已经葡萄酒庄遍布。今天的澳大利亚，每年出口万吨葡萄酒到世界各地。连对土壤、天气、环境最挑剔的法国酩悦香槟酒厂，也选址在亚拉河谷，建起了道门酒庄(Domaine Chandon)，用本地优质的葡萄和传统法国工艺，酿造口感细腻的气泡酒。

    亚拉河谷地处墨尔本以北靠近山区的地方，气候相对凉爽，日照充足，出产的赤霞珠、黑皮诺和霞多丽葡萄酒在澳洲算是上好的了。历史悠久又得天独厚的亚拉河谷，除了德保利(De Bortoli)和优伶(Yering)等几个酒庄，并没有大规模生产葡萄酒。究其原因，是这个地方的人杰盖住了地灵。

    这里离墨尔本市区只有四十分钟车程，从一百多年前黄金在墨尔本被发现开始，就是名人雅士的后花园。澳大利亚第一名媛梅尔巴(Melba)，就是那位头像被印在每张一百元澳币上的歌唱家，一百年前就在亚拉河谷兴建占地以公顷计的私宅。这里，夏天天气依旧凉爽，绿色山丘一望无际，四周是鸟语花香的山林幽谷，往北还有澳洲少见的高山，冬天可以滑雪，距离墨尔本又咫尺之遥，天生的优越条件，让很多人一来到这里，就想留下点什么，要么留下自己，要么留下自己的庄园。

    一百多年下来，生活或半生活在亚拉河谷的各界名人不计其数。澳大利亚葡萄酒评论界只有两位殿堂级的人物，分别是詹姆斯·哈利德(James Halliday)和杰米·奥利弗(Jeremy Oliver)，两位就都没有逃出亚拉河谷的魔掌。我在香港、新加坡、上海的葡萄酒大师班上见过他们很多次，杰米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可能是一天到晚酒杯不离手的缘故，他的眼睛都是葡萄酒色的，品尝的酒不同，他的眼睛就像泛着不同的琥珀亮光。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温煦的笑容，仿佛是在提醒我，不要太专注工作，错过了亚拉河谷里的绿水青山和良辰美景。

    像詹姆斯和杰米这样入山谷隐居而同时入世的人很多，足够给亚拉河谷这方水土编个名人录。澳大利亚无数知名的艺术家、建筑师、商人和政客，不需要在全球各地飞行时，就安安静静地在亚拉河谷里种花养草，顺便叫邻居来品评一下自己的私酿葡萄酒，而邻居可能恰好是澳大利亚最著名的酒评大师、葡萄酒业鼻祖、酿酒大师、第四代葡萄酒庄传人什么的。

    越来越多的成功人士爱在这里买几公顷土地，找著名建筑师设计个私宅，门前种几片葡萄，每年酿几箱私酒。他们找个专业的酿酒师打理葡萄酒庄，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来追求各种享受和爱好，上山滑雪或探寻最美山间花园，到美食家西农·本奈特（Shannon Bennett）的庄园品尝美食、挖松露，在格雷·诺曼(Greg Norman)和杰克·尼克劳斯(Jack Nicklaus)设计的高尔夫球场上挥杆，酿完精品啤酒再酿杜松子酒，或者跟着善奇飞(Kiff Sanders)坐热气球看山谷里最美的日出。世界各地最新的玩法很多地方还没开始流行，却能在亚拉河谷里先找到，或者在这里玩过了，才成为别处最新的玩法。

    可惜的是，本来是纯粹葡萄酒产区的亚拉河谷，爱玩又爱好酿酒的人一多，葡萄酒产量反而降低了，这里的酒也变了味道，成了在墨尔本后花园玩耍时的附属品。

    不过，从亚拉河谷再向北面的山区走，开上两个多小时，还可以找到专心酿酒的世家。澳大利亚最著名的布朗兄弟酒庄，就坐落在这里的国王河谷地区。国王河谷人烟稀少，农牧业发达，盛产优质的奶制品。这里的酒庄，不再是旅游景点，而是认真生产葡萄酒的地方。

    布朗酒庄是布朗家族1889年建立的，至今还完全由家族成员经营。家族里的孩子，学生时代可以在酒庄里帮忙，成人后在外面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可以选择在家族企业里从事酿酒、品牌、营销、财务、管理等工作。当然，孩子们如果受不了经营酒庄的寂寞，也可以完全离开家族企业，自己“迷失”在大城市的各种诱惑中。

    布朗兄弟的品牌，在澳大利亚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酒的产量也很大。走进任何一家卖葡萄酒的商店，在货架上如果找不到布朗兄弟的几款酒，那都是个小奇迹。这么受欢迎的酒，却质高价低。很多屡获金奖的酒，才卖十几块澳币。我在几个不同的葡萄酒活动上，都听到中国的酒商提出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好的品牌和质量的酒，不像友牌那样把价钱卖高一些，可以把利润提高不少。每一次，庄主的回答都很简单，我们现在是澳洲人喜爱和信赖的品牌，以后也是。这份坚守，让布朗兄弟一百多年来全凭有机增长慢慢发展，拒绝无数善意的注资和恶意的收购，也错过了许多看起来有大利可图的机遇。

    酿好酒和维护传统的初心，甚至让布朗兄弟在国王河谷的酒庄，看起来有点破旧。接待宾客的大厅的屋顶和墙壁，是现任庄主罗斯·布朗(Ross Brown)的祖爷爷用铁皮搭起来的，一百多年下来，锈迹斑斑。每年葡萄酒销量上亿的布朗兄弟，选择完全不作任何改动，只要铁皮屋没有摇摇欲坠，就再保留它几百年。地下的酒窖，也是祖爷爷建的，连着陈年的蜘蛛网，等着第六代、第七代后人继续帮助保护。

    铁皮屋虽然锈迹斑斑，布朗兄弟的葡萄酒在口味和包装设计上，却是与时俱进、不遗余力的。在每年的葡萄酒品鉴中拿到金奖，对于布朗兄弟来说，是家常便饭。市场调查中发现几款甜酒非常受女性欢迎，罗斯的长女凯瑟琳·布朗(Katherine Brown)就主动联合了Mimco和Kikki K两个墨尔本的本土设计品牌，推出让女生们爱不释手的独特包装。品牌采用苹果绿和香槟红等浪漫优雅的颜色，将广告打在墨尔本的电车车身上，让消费者将自己心爱的品牌和心爱的电车联系在一起。曾经专修品牌管理和营销的凯瑟琳，如今又考取了专业酿酒师的文凭，不遗余力地帮助父亲打理这个深受爱戴的葡萄酒品牌。

    其实，在见到美丽聪慧又平易近人的凯瑟琳之前，我已经认识了她的婆婆简奈尔·伯顿(Janelle Boynton)，一位有天赋的建筑设计师。她在国王河谷也有一个叫羽翼山(Feathertop Winery)的小酒庄，和酿酒师丈夫两个人打理得非常唯美，像个欧式庄园，吸引了很多人来这里办婚礼和拍结婚照。从酒庄的餐厅，可以看到羽翼山上有一片亮光，但完全看不到任何建筑物。那是简奈尔和丈夫在山上的居所，由她亲自设计，房子中心是个游泳池，阳光照上去时反射到天花板。从山下往上看的角度，刚好完全看不到房子的结构，只能看到天花板上闪烁的那片亮光，白天晚上都引人行注目礼。

    在国王河谷结识和蔼可亲的罗斯之前，我也早已和众多喜爱布朗兄弟这个品牌的人一样，爱喝他家的白金莫斯卡朵餐后酒(Mascato)。只要在墨尔本的家里吃晚饭，我都会饭后小酌一杯泛着金色的琼浆，配上国王河谷的奶酪、果仁和干果，让沁人心脾的甜蜜芬芳，帮我把一周八天工作的紧张忙碌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对于我，国王河谷的避世之心，和那甜酒中散发着的柑橘蜜桃果香花香一般，是那么清新馥郁，隽逸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