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从容(028)长城上飞热气球

墨尔本的从容(028)长城上飞热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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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的从容》   李蔚  著     上海文化出版社 



长城上飞热气球


李蔚 /文

    墨尔本是个怀旧的城市。它的道路上,行走着古老的电车和马车;它的天空中,清晨常有五彩缤纷的热气球缓缓飞行。


    在墨尔本工作时,我每天早上开车去办公室,看到热气球飘过,总会发会儿呆。这种比飞机早了一百多年的飞行器,在别的大城市早已很难见到。热气球的飞行,受天气的影响很大。能飞行的日子,一定是个有金黄色日出的好天。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奇弗·山德斯(Kiff Sanders),澳大利亚环球热气球公司的创始人,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他出身于航天世家,爸爸经营一个小型飞行基地,他自己十六岁就考取了飞行执照。他酷爱飞行,也酷爱探险,曾经在世界的各个大洲进行热气球飞行,包括南极洲。后来他想给自己起个中文名字,发了几个过来让我提意见。我帮他略改了一下,定下了他也喜欢我也喜欢的“善奇飞”这个名字。“善”是他英文姓氏的发音,“奇飞”是他的英文名字的发音,也和他的职业神奇地一致。


    善奇飞现在是澳大利亚最大的热气球公司的总裁,飞翔在墨尔本市区和亚拉河谷的热气球多数都是他家的。公司有几十名飞行员,但奇飞只要在墨尔本,一定第一时间飞上天空,亲历亲为。飞行了几千次之后,他每一次飞上蓝天,仍然被空中的绚丽美景震慑,兴奋得像个孩子。他学会用微信之后,又酷爱微信,常常会在清晨发天空中拍的照片给我。


    热气球飞行是种非常浪漫的事。热气球是人类第一次学会飞行时使用的工具,没有它,就没有后来的航空史。热气球飞行员,是要考飞行执照的,能当飞行员却选择飞热气球的人,和喜欢飞古董飞机的人差不多,不爱逐利,只爱眼里的江山。热气球缓缓升空、缓缓飞行时看到的美景,和现代人紧张生活的对比,是高速飞行时无法体验的。可能是因为经常飞行,奇飞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幻想。因为酷爱中国,他三十年前就只身一人,行走了大半个中国。他的理想,就是在长城上飞热气球。每次见到一个中国人,他都会问一下:“您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在长城上飞热气球?”


    大家为了不浇灭他的热情,都回答得非常委婉。于是,奇飞再见到中国人,就继续问这个同样的问题。


    “我想在长城上飞热气球。一定很棒。您说可以吗?”


    大家的支吾,有时被他理解成了首肯。他会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中搜出一幅照片,上面是他在堪培拉双年展上放飞澳大利亚当代艺术家帕翠西亚·皮奇尼尼(Patricia Piccinini)的“多乳巨鲸”形状的热气球。这个奇型热气球在澳大利亚放飞时,引起了广泛关注,当中有一半是有关皮奇尼尼的艺术理念的争议。


    这个气球就很美。我觉得在长城上飞这个气球,一定会轰动的。


    中国的朋友,了解他的,就当他不了解中国,莞尔一笑。不了解他的,就以为他脑子出了毛病或者自己的英文听力出了问题。


    奇飞的浪漫情怀和各种奇思妙想,也间接结束了他十几年的婚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别人错打给他的。有个墨尔本人要卖塔斯马尼亚岛上一块海滩,不知为什么找不到人,打给奇飞。他那天喝了点酒,觉得买块带海滩和小屋的地也不错,下次带妻子儿女去塔岛,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于是,他很快地签了合同,成为那片海滩的主人。


    可惜,没等他准备好给家人的惊喜,一封海滩地税的信件寄到奇飞家,被他妻子看到,不依不饶。无论他如何解释,妻子都不相信,坚持认为奇飞背着她有另一份生活。从那以后,她经常翻查他的信件和电脑,让热爱自由的奇飞无法忍受,婚姻就慢慢地走到了尽头。


    那个私人海滩引起的离婚后,奇飞的浪漫情怀无处释放,事业上遇到各种困难,还遭遇了一场致命的摩托车车祸。从几天的昏迷中神奇地苏醒后,奇飞把每一天都当成一份礼物,每一刻眼角都带着微笑。他更爱飞行,更加浪漫,事业也蒸蒸日上。喜欢买东西的毛病,也没有改观。


    去年我去广州开会,早上约了《旅居墨尔本》一书作者江柳女士在东方文华吃早餐。我和江柳聊了一会儿,奇飞拿着一摞文件走到我桌前。


    “李蔚,我正在找你。”


    “早,奇飞。你休息得好吗?”


    “很棒!我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


    “我买了一栋仓库改建的房子,你能当我的见证人吗?律师急着要。”


    “没问题呀。这次是不是给家人的惊喜?”


    “是的,孩子们一定很喜欢。房子离市中心很近。”


    “小心为好。这次要先通知女友哟。”


    奇飞哈哈大笑。


    我边帮他签好文件,边介绍江柳给他认识。一听说江柳是个作家,又帮头条和乐途旅游供稿,奇飞就讲起了他三十多年前买了一张单程票到中国旅游探险的经历。曾经听他提过,他那次旅行认识了一个很美的中国女孩,后来失去了联系。他兴高采烈地问江柳:“您写的东西有很多人读,可以帮我找这个女孩吗?”


    “我不能肯定,但可以试试。”


    “太好啦。您知道我可不可以在长城飞热气球吗?”


    ……


    见他俩聊得来,我又正好要赶去开另外一个会议,就和江柳拥抱告别,让奇飞再多陪她一会儿。


    一天后,江柳在头条上发了一篇文章,题为《一句中文不会的老外,背着一袋现金,行走了大半个中国》,阅读量和评论量都非常高。在她的文章里,我才第一次看到奇飞年轻时的照片,印在一张乌鲁木齐公共汽车月票上,才知道奇飞第一次来中国,是想看看蒙古大草原的。他先从香港办了张学生证,后来花了五个月时间游历了广州、桂林、云南、四川、陕西、西藏、敦煌、新疆、北京、上海,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读了他的旅行经历,我也更加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渴望在长城放飞热气球。


    奇飞是个念旧的人,他还分享了他那时结识的一位美丽的上海女孩的照片,和他们当时通信上她的老地址。他在找老朋友的消息不胫而走,上海的几个媒体朋友都读到他的故事,来问我们这个事是不是真的。听说确有其事,大家纷纷转发微信,奇飞找旧友的事就广泛地传开了。


    不久,奇飞终于和他这位失去联系三十年的朋友取得了联系。女孩子现在人过中年了,嫁了个英国人,表示并不想见他。奇飞千里寻友的经历,又成了一场浪漫的遗憾,和他那个塔岛海滩的故事差不多。


    奇飞眼角上挂着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消失。他还是一样地热爱着中国,热爱着飞行,怀抱着在长城上放飞热气球的梦想。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仍然是:“如果你在地上,你的眼前只有方寸,而在空中,你的眼前是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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