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天才达·芬奇为解剖学做过什么

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对认识人体做出的独特贡献；维萨里建立起科学的解剖学。

正文：

在上一集，我们开始了对自己身体的认识之旅。

我们说，人对世界的好奇心和认识，可能就是从自己的身体开始的。想一想刚出生的婴儿。这个原来只能听到妈妈肚子里羊水的声音、四周被软绵绵的子宫包围的小生命，猛然接触到陌生的世界，一切感觉都是前所未有的。对你我来说再平常不过的那些感觉，比如呼吸、吸吮、吞咽、咳嗽、打喷嚏，到饥饿、困倦，乃至大小便，对小婴儿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经历。这些对他的身体而言形成猛烈冲击的感觉，无疑就是他的第一个探索课题。

与之相似的是，人类对自己身体的认识，也经历了从懵懂无知到日益理性的漫长历程。上一集里，我们跟随着人类文明发生与发展的脚步，介绍了从古埃及、古希腊到古罗马，人们如何一步一步深入认识人体的故事。

你应该记得，上一集出现的“明星”级人物——古罗马时期的盖伦，他对人体的认知理论，影响了西方医学界1300多年。然而你可能也预计到了，历史的进步，无疑也会将盖伦的理论放入“纠错本”中，等待更正。

由于盖伦生活的古罗马时期，法律不允许解剖人体，因此盖伦的著作，都是基于对动物的解剖学分析，主要集中在猪和灵长类。在当时，这些当然是无与伦比的，但人和动物的身体构造如此不同，盖伦的解剖学结论不可避免地存在大量错误。其中，他关于“肺与心脏相通”的学说，在1300年后，被一名我们很熟悉的人物亲自验证了其错误，那就是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列奥纳多·达·芬奇。

卓识的你一定知道，除了画出有名的《蒙娜丽莎》之外，达·芬奇还是一个天才的发明家和科学家。如果要评选出人类历史上在探索未知世界的道路上，走得最宽最广的人，可能很多人都会为达·芬奇投上一票。

在近年的一次展览中，两类人体图像被并列呈现，一类是由现代先进的医疗技术——比如CT、MRI、3D影像等设备所拍摄的真实人体图像，而另一类，正是由达·芬奇用他的画笔，一笔一笔描绘而成的人体解剖图。两相比较之下，达·芬奇的手绘图显示出了惊人的准确度。

今天的我们，当然会为这样高超的画工带来的准确人体图像感到叹为观止，然而，如果回到五百多年前，在达·芬奇生活的那个时代，他的这些图、和背后那些故事的存在意义，是完完全全的开拓与革新。

从1510年到1511年间，达·芬奇与一位解剖学教授合作，在一所大学的医学院内解剖了大约二十具尸体。这位勤奋的天才是如此高产，短短一两年时间内，他绘制了大约七百多幅解剖图。

你能想象吗，一个艺术天赋卓绝的人，在面对一具具没有生命的人类躯体时，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和态度呢？事实上，达·芬奇认为人体是大自然最奇妙的作品，是最美的研究对象，他对人体的比例之美近乎痴迷。你可能在很多地方见过一幅画作，将重合的人体伸展放置在一个圆周以内，以肚脐为圆形的中心点，双臂与双腿展开，恰好都能与圆周边缘相接触。达·芬奇这幅名为《维特鲁威人》的画作，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一定能见到吗？没错，解剖教室，如果你有机会前往任何一所医学院的解剖教室，你可以验证一下，教室的墙壁上到底有没有张贴这幅图。

作为伟大艺术家的达·芬奇，同时具备了科学家的严谨与探究精神。在面对人体时，精确地记录，是他一直在做的事，因此他绘制的人体解剖图，每一幅都可以用“优美”和“准确”来形容。那么，他的这些工作，在我们认识人体的历程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没错，首先就是纠错。回到我们在前面提到的“纠错本”里，已经影响了整个西方医学1300多年的盖伦理论，在达·芬奇对人体的精密观察与记录、以及他亲自操作的实验下，被证实了许多的错误。

比如，达·芬奇仔细检查与观察了人体心脏的构造与形态，然后画出心脏解剖图，当他与盖伦的图两相比较，他发现对方的谬误不胜枚举。

盖伦认为，心间隔上有小孔，血液能通过小孔往返于心脏左右两边。而达·芬奇却发现，主动脉根部瓣膜的活动，起到了阻止血液回流的作用；

对于盖伦提出“肺与心脏相通”的学说，达·芬奇更是直接做了实验。他往气管吹入空气，按照盖伦的说法，这个举动理应会让心脏膨胀起来，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没能见到心脏膨胀的结果。

在认识人体的历程中，达·芬奇被普遍认为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他是第一个在解剖学上以绘画技术从多个角度传递信息的人，他的相关作品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难以想象，如果伟大的达·芬奇将他的所有才思都集中在这项工作上，他可能为人类医学带来怎样的进步呢？

然而博学的天才达·芬奇显然不可能只专注于认识人体，于是紧随其后的一个年轻人，得以在这个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名垂青史的人。他的名字叫维萨里。

维萨里这个人物，可能我们大多数人都比较陌生，没有像达·芬奇那样的“明星”效应。于是有必要给他做个“简历”，方便你认识他，了解他所做的事情有多了不起。

在维萨里求学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以科学理性反对蒙蔽主义的文艺复兴鼎盛时期，“我是人，人的一切我应该了解”这个口号早已深入人心，然而，相继在卢万大学和巴黎大学求学下来，维萨里深感失望。当时，盖伦的著作《医经》仍是唯一权威的经典，并未遭到根本的挑战。那是一幅仿佛从未改变的课堂景象，教授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手捧着《医经》讲课，进行解剖操作的是台下的助手和匠人。而这样的课堂却也相当难得，一年当中，最多只允许进行三到四次解剖。

你可能会问，不是已经有达·芬奇对盖伦理论的证误在前了吗？没错，从达·芬奇到维萨里，前后不过二、三十年时间，对于一个已经统治医学界上千年的理论体系，要产生颠覆性的挑战，并不是依靠一、两个人的力量、在几十年内就能完成的，这中间必定是漫长而反复的历史经过、包含了许多人的贡献。而维萨里正是以自己不凡的努力，站到了颠覆前人的节点之上。

1537年，年仅23岁的维萨里成为了意大利帕多瓦大学的外科和解剖学教授。当时，这所大学有欧洲最好的解剖教室，这让维萨里如鱼得水，他从这里，开始踏上了把解剖学推向新阶段的前沿领地。

这位脑瓜灵活的年轻教授，和一千多年前的盖伦，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还记得盖伦的动物解剖和生理实验表演吗？如果你穿越到16世纪的意大利圆形剧场里，你也会为眼前的“表演”买单。只要你愿意支付相当于今天一百到二百元人民币的钱币，你就能进入剧场，观摩维萨里教授的解剖学课。据说，观众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四百多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维萨里的商业化操作并未止步于此。他发现，来买票听课的观众里，形形色色的人非常复杂，不仅有医学生和医生、对医学感兴趣的贵族、从事绘画的艺术家，还有喜欢猎奇的普通市民，甚至包括想从中发掘灵感的小丑。

如果你是维萨里，你会从这里看到哪些商机呢？

注定不凡的维萨里找到了当时意大利地区名头最响亮的画家提香的工作室，双方合作出版了一本充满了精美插图的解剖学书，那就是标志着现代解剖学之诞生的《人体的构造》。

已经习惯了布满插图的大部头书籍的你，可能感受不到《人体的构造》在当时所构成的冲击。事实上，从盖伦时代以来，医学教科书基本都以文字为主，像维萨里这样，与画室合作，创作出包含250幅插图的医学书，前所未有。在当时那个内容匮乏的时代，《人体的构造》一出版就大卖，成为社会讨论的焦点，也让维萨里红遍了整个欧洲。

维萨里在《人体的构造》中，指出了盖伦理论中二百多处错误。这是一千三百年来，盖伦首次遭受到的，最系统、最有力量的挑战。

具体而言，如果说盖伦对人体的认知，因为是基于对动物的解剖得来，而大多带有臆测的因素；维萨里则根据大量而丰富的解剖实践资料，将人体的内部机能看作一个充满各种器官的三维物质结构，并且进行了精确的描述。所谓科学的解剖学，至此，才得以真正建立起来。而我们对自己身体的认识，才拥有了一个正确的模型。

我们用两集的篇幅，讲述了人类在打开并认识自己身体的历程中，所经过的曲折与深入。下一集，你将听到，新技术的出现，为人类认识自己，带来的全新可能。一同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