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1 | 原著精华：它填补了中国小说缺少思辨的空白

本集文稿 

《革命时期的爱情》

作者，王小波。

1958年，刚6岁的王二走到操场上，他看到一些奇怪的建筑物顶上有好多黄烟筒，里边经常冒出紫色的烟雾，那些烟雾慢慢地升入天空。当时的王二经常做梦，他甚至觉得天空就是从这些黄烟筒里冒出来的。那时候国家要大炼钢铁，王二经常能看到他哥哥跟一帮同龄的孩子一起，闯到附近的农民家里，大叫一声＂大炼钢铁＂，就把人家作饭的铁锅揭走，扔下可怜的一毛钱。

当时的王二并不懂什么是大炼钢铁，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看到手上一条伤疤，才弄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因此回忆起当时弄伤自己的经历，有一天王二看完了出钢，就往回走，在钢堆边上摔了一跤，钢锭里一块锅茬子把王二的小胳膊差一点劈成两半。

等到王二的伤疤好了以后，他开始把兴趣转换到观察公鸡飞行上。当时王二住的地方到处都养鸡，他经常能看到一只鸡从楼下起飞，飞到王二头顶四楼的阳台上。王二因为经常观察这只鸡，他已经熟练到能够从公鸡漫步的姿态判断它何时起飞。当时王二也因为这事没少被老师责骂。

王二之后的几年的生活一直围绕着他家里院的一座小高炉开展的。这个小高炉大约七八米，每次王二都想爬上去，但是王二拼了老命也只能爬到三四米高的地方，后来越爬越低，那是因为吃不饱饭，体力不肯随年龄增长。

1967年，刚15岁的王二，看到父亲带着高帽子游街，他笑了一笑，结果被他父亲胖揍了一顿，王二事后觉得那种场景下不应该笑，应该哭丧个脸的，结果他遇到类似的场景还是被他父亲揍了，他从此明白了只要父亲想揍他，无论哭还是笑，都会被打。

也就是在这一年，王二认识一个姓颜色的大学生，她梳了两条辨子，后脑勺枕起来像个棕织的垫子。

这个姓颜色的大学生也是，王二在革命时期的第一个情人。王二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奶油软糖的气味。

王二自从认识这个姓颜色的大学生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发展的很快，没认识几天王二跟这个姓颜色的大学生接吻了。那年春天，王二经常跟姓颜色的大学生到旁边的运动河游泳，当时姓颜色大学生在树丛里换衣服，王二负责在外边看着。他看到姓颜色的大学生皮肤白晰、阴毛稀疏，乳房很丰满。脱掉衣服时，就像煮熟的鸡蛋剥下蛋皮，露出蛋白来。尤其是摘掉那个硬壳似的胸罩时，就更像了，在灰蒙蒙的树丛里，她是一个白色的奇迹。

就在运动河里，他们经常游泳游到天黑才回去。就这样，王二经常跟女大学生在外出游泳的时候会亲热一下。有时候姓颜色的大学生也会把王二拉到灌木从里，让王二把手贴在她赤裸的乳房上，然后就闭上眼睛晒太阳，而王二则把手贴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就自以为他尽到了责任，然后自顾自地去寻找奶油味。女大学生曾经想跟王二一块私奔，但是被王二拒绝了，他们也因为这事分开了。

1973年，21岁王二在豆腐厂工作，他在豆腐厂的墙上画了一幅裸女画，并且把当时革委会主任，也是厂里的女头头老鲁的名字写上去了。虽然当时没证据证明这幅裸女画是王二画的，但是老鲁一直觉得就是王二，她当时就常常朝王二猛扑过来，要撕王二的脸。幸亏这时旁边总是有人，能把她拦住，然后她就朝王二吐吐沫。

1974年，22岁的王二因为犯事要找共青团团支书X海鹰，当时他看到X海鹰穿了一身旧军装，蹬一双胶靴就出现了，王二想通过加入共青团逃避责罚，后来经过多番努力之后，X海后告诉王二说，欢迎他投入组织的怀抱，从现在起，王二就是一名后进青年，每礼拜一三五下午需要去到X海鹰那报到。

从那以后，王二就老老实实地到X 海鹰那报到，X 海鹰问王二问题的时候，王二大部分时间都会老老实实回答，但是有时候也会因为得了痔疮的屁股太疼而忘记回答。直到1974年春天，王二因为痔疮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去医院看看，没想到X 海鹰也要跟着他一块去，当时去医院的时候护士也不拦着她，因为那年头到肛门医院去开刀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王二痔疮好了之后，因为各种事情又跟X 海鹰发生了关系。他经常能在床上看到一个肤色浅棕的女人，大约有二十三岁，浑身赤裸，躺在一张棕绷的床上。她像印地安女人一样，梳了两条大辫，头发从正中分成两半。每次王二跟X 海鹰发生关系总有一种生涩的感觉，仿佛这不是第一次，已经是第一千次或者是第一万次了。

而在1974年冬天，王二跟X海鹰因为一些事情闹矛盾就分开了。

直到1977年，王二25岁当时他想考美院，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色盲，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去大学读数学。

1987年，王二老婆去美国留学去读PE，他则陪着一块出去留学。直到后来回国了，42岁的王二最终选择了在国内某研究所做研究。

现在王二还在那个“高级智能”研究所上班。他每天早上还要到外面去跑步，跑到煤烟和水汽结成的灰雾里去。王二感叹道：

我仿佛已经很老了，又好像很年轻。革命时期好像是过去了，又仿佛还没开始。爱情仿佛结束了，又好像还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