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集文稿
《家》
作者,张悦然。
一、裘洛
临行的前一天,裘洛醒得特别早。为了不破坏应有的节奏,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接着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正是该叫醒井宇的时候。可到了卧室,竟发现井宇已经己醒了,坐在床上发呆。
这个早晨,井宇的动作格外缓慢。昨天,公司正式宣布了他升职的消息,或许因为经过那么久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整个人忽然松弛下来。裘洛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出门前,井宇说今晚同事要为他庆贺,叫裘洛一起去,裘洛拒绝了,可是马上又有些后悔。看到或者看不到他满面春风的样子,都是一种难过。
送走井宇,裘洛反锁上门,拖出空皮箱,开始收拾行李,她要过一种崭新的生活。她以前一直不喜欢旅行。旅行充满了约束,是一种受到限制的生活。不过,现在她的想法有所改变,更愿意称之为“有节制的生活。”
下午裘洛离开咖啡馆之后,回到家,钟点工小菊已经来了。
还是第一次,她和小菊一起干活。打扫完卫生,近7点。小菊因为无故延长了工时,有些闷闷不乐。在裘洛就把那些旧衣服和靴子送给小菊后,小菊果然又高兴起来,见裘洛在煮意大利面,主动过来帮忙。小菊因为还要赶去另外一家干活先走了。裘洛就一个人吃面。
家里的猫跳上桌子,坐下来看着她,眼神充满疑惑。好像在说,你走了,我怎么办。确实,猫是裘洛坚持养的,井宇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裘洛要走,猫不免会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但如果想得乐观一点:井宇投入一场新的恋爱,继任的女主人碰巧很喜欢猫,也不在乎它身上遗留着前尘往事的味道,那么它还是可以顺利加入他们的新生活。
裘洛陷入对井宇新生活的想象。井宇会花多少时间来寻找她,他会花多少时间来为失去她而悲伤。他会花多少时间疗愈这种悲伤。他会花多少时间来找到下一个有好感的姑娘。他会花多少时间来和她约会直至上床。他会花多少时间和她上床直至住到一起。当然,许多步骤可以同时进行,也可以省略。这符合他注重效率的做事风格,况且他的性格里,也的确有非常决绝的一面。她很难过,仿佛已被他深深伤害了,出走反倒成了一种自卫。
裘洛心神烦乱,看钟已经指向10点,忍不住给井宇打过去电话。那边一团嬉闹,吃完饭他们又去了老霍家喝酒。井宇声音很亢奋,看来也喝了酒。
“我去接你。”裘洛生怕他拒绝,立刻挂掉了电话。
老霍是井宇的上司,家住在郊外,裘洛来过许多次。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是很喜欢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欧式洋房,有那么大的私人花园,一屋子古董家具,比祖母还老的暗花地毯,所有的器皿都闪闪发光。她攥着酒杯的时候心想,还从来没有喝过那么晶莹的葡萄酒。女主人用坐飞机来的龙虾和有灵性的牛制成的牛排盛情款待,饭后又拿出收藏的玉器给大家欣赏。
裘洛极力掩饰了自己的水土不服,表现得很得体。她知道井宇和她一样,或许更甚,井宇是在乡下长大的,日后不管已见过了多大的场面,内心也不免有一番哀愁。他们第一次从老霍家出来,裘洛问了井宇,是不是将来做到老霍的职位,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裘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也许只是为了和这幢房子拉近一点距离,但问题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内心的渴望。井宇说,是吧。他迟疑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这幢房子的不真实。但作为一个奋斗目标,它又是那样真实。
后来,裘洛就变得很害怕来老霍家。当他们花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讨论桌上那只明代古董花瓶,她会忽然产生倏然站起来,把它摔在地上的邪恶念头,可是裘洛没有。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会哀怨地看一眼井宇。可是没有一次,井宇接住了裘洛的目光。
裘洛在憎恶一种她渴望接近和抵达的生活。最糟糕的是,并不是因为嫉妒。她很快就放弃了把这些告诉井宇的打算,为了维系辛苦的工作,井宇必须全神贯注并且充满欲望地看着这个目标,动摇这个目标,相当于把放在狗面前的骨头拿走,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所以裘洛保持缄默,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他们的理想已经分道扬镳。
裘洛来到老霍家门口,听到屋子里一团笑声,心生怯意,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去。老霍的女儿从远处走进去之后,裘洛知道自己必须要进去了,刚想按门铃,门开了。
井宇在车上睡着了,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井宇自己醒了,打开车门,拎着西装径直走到车库的电梯门前。裘洛从背后看着他,觉得已经井宇已经身在她离开之后的生活里了。
他们都没有让这个夜晚变得更长的打算,所以他们没有做爱。裘洛到第二天拖着箱子走出家门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丝遗憾,像是少带走了一件行李。
裘洛一直认为最后一夜肯定会失眠。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裘洛睡着前,转过脸看了一眼井宇。最后一次,却没有觉察到任何悲伤。在此之前的那些夜晚,她总是这样看着井宇,独自进行着离别的演习。演习了太多遍,悲伤次减,最后甚至开始不耐烦。谁会知道她必须离开的原因,只是因为花了太多的时间想象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必须成真,否则生活就是假的。
二、小菊
第二天,小菊上午没什么活,下午要去一趟邮局,就来得比较早。走进公寓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拖着箱子往外走的裘洛。裘洛看到她,神情错愕了一下。
“要出差啊?”小菊问。
“嗯。”裘洛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向外走。
小菊以为会有什么话要交代,就一直回身看着她。她越走越快,拦住了一辆刚卸下客人的出租车。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让小菊相信:裘洛可能不会回来了。
从裘洛家出来,小菊搭公车去邮局。途中德明打来的3个电话,都被她挂掉了。她实在不想在车上对着他大吵大喊。到了邮局门口,电话又响起来。她接起来:
“别再催了,我已经在邮局门口了。”她气急败坏地挂掉电话。手机终于没有动静了。
德明从去年秋天起,就没有在外面干活了。一开始是因为家里要盖房子,可等房子盖好了,他也没有要出来干活的意思。
小菊想想就觉得委屈。这一天的下午,小菊捏着钱包,和几个保姆站在汇钱的队伍里,心里忽然有强烈的悲伤。她很想挣脱,获得一点自由。自由,想到这个词,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裘洛拉着皮箱离去的背影。她相信那个背影是向着自由而去的。
次日小菊来到裘洛家,家里没有人。到第五天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给裘洛打了个电话。关机。从下午到晚上,她又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她最担心的一种情况是,男主人出了什么意外,可是离家出走的裘洛却还不知道。
可是第二天收到的快递,小菊就彻底断了给男主人打电话的念头。她想也没想就撕开了快递信封,里面是封信。她看了看落款,是井宇。
洛洛:
升职的消息公布的那天下午,我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想回家。我觉得自己像个一直被鞭子抽着的陀螺,转得飞快,现在忽然停下来。就站也站不住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这的确是安定,殷实的生活,并且肯定会越来越好。但我不能仔细去想这个“好”到底是怎样的好。一旦去想,我会立刻觉得,这个“好”毫无意义。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些不切实际。那时你还写一些东西,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谈起过你打算写的长篇小说。现在想想,真是很久远的事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说你工不工作,都没有关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开心。但如果说我还有点奢望的话,那就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热情,一点理想化的东西。我非常害怕变得像那些同事一样无趣,一样庸俗。我说这些,并不是在指责你。
我有时候早晨醒来,想想剩下的大半人生,觉得一点悬念都没有了,就觉得很可怕。我知道现在这样离开,会失去很多。可是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留在这里继续过毫无悬念的人生。至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并没有打算,真的。
我记得今年过年的时候,你的父母还和我们商量过,希望我们今年结婚。算起来,在一起有6年了,现在不能实现了,我心里很歉疚。但我离开,并不是为了逃婚。我逃避的,可能是比婚姻更大的东西。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在办公室,或许是气氛的原因,让我写得很严肃,也无法和你探讨与感情有关话题。那些,留待日后再去谈,也或许更清晰一些。
房子,车子都留给你吧。日后我回来时再帮你办过户手续。
井宇
那天晚上,住处停电。小菊一个人黑坐着,想了许多事。小菊认真地设想了一下离婚这件事,给德明发了一条短信。她说:
“我和你说离婚,不是句气话。我是真觉得这么过下去没什么意思。”她写完又读了一遍,把“意思”改成了“意义”。
信息发出去后,小菊觉得爽朗了许多。然而,天和命自有更大的安排,四川地震了。地震的那天下午,小菊正在一户人家干活,是霞姐打电话通知她的。她给德明和娘家打电话,都打不通。自从裘洛和井宇一起离开家之后,小菊一直住在里面,这时候她找出了一瓶红酒全喝了下去,喝完没多久,电话竟打通了。德明和孩子都没事,家里的人都还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德明常常打来电话报平安。又过了几天,德明在绵阳的姐姐把他们的爸妈接了过去。这样一来,只剩下德明一个人带着孩子,有些措手不及。他就打来电话问小菊的意思。
“我想把兰兰先放在他们家,反正现在学校也不上课,我爸妈还能照顾到她。”德明说。
“那你呢?”小菊问。
“我看,我还是去北京找你吧,”德明回答得没什么底气,后面那句则更为微弱,“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小菊沉默了好久,说,“让我想想吧”。她挂了电话,忽然觉得,也只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可想的。但似乎有种缥缈的喜悦,莫名地相信德明变得好了一些。
德明坐火车来北京的那一天,男主人寄回来一封信。“裘洛收。”信里井宇说他去了四川做志愿者。
小菊看完之后打开电视,看救灾现场的新闻报道,希望可以在泱群中找到井宇。她看了很久,没有看到井宇,却忽然在志愿者组成的医疗救护队中,看到了裘洛。
德明来北京之前的几天里,小菊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告诉他空房子的事。可是在等他来的时间里,她却不知不觉换了那房子卧室里的床单。她发觉此刻自己是多么盼望德明快点来。她快活地迷失了,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等自己的男人,而是在自己的家里期待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按响门铃。
不喜欢这个作品。是为了凑数还是吸引更多流量
听到这篇的时候,刚和女票冷战,她走在前面,步履如飞,我跟在后面,咬牙切齿。她想逃离这生活,我也想掉头就走。
听友231162854 回复 @行尽如驰: 如果你真的爱她,这些都不是事。
这个朗读让我一直不能共情文章,声调太出戏了,尤其是读信那段,为什么玩故意压低声音说呢?主人公的声音也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吧?怎么模仿的像老太太说话?
出走成为一种自慰
感觉结束得有点突兀呢
想起了一休哥。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如此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更有力量,更有激情,更执着吧
谁知道会花多少时间
朗读节奏要与作品节奏共振,甚至要成全原作的不足,完善原作,提升原作!
这大师课不过如此!朗读节奏不对,就像标点划分不当,意思偏离,解读不对,误导读者。有的作者写的就是流水账,朗读更是报账!
怎么说呢,听完以后思绪万千,作家太有才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陀螺,不停的转才能立着,不转则不立,只是鞭打我的可能是工作,家庭,也可能是梦想,欲望,等等。人有一万种活法,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可是难就难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直面内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