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 | 中国古代的硬通货：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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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文物1：龙泉窑青釉刻花菊瓣碟

本集文物2：南宋德化窑青白釉印花六棱执壶

本集文物3：德化窑系青白釉三联杯印花子母盒

大家好，我是河森堡。上一集咱们说到，历时20年之久，“南海一号”终于被打捞出水。那么出水以后的“南海一号”，去哪儿了呢？它直接就从打捞海域，头也没回地请进了新落成的博物馆——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

今天，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已经成为当地的地标性建筑。它的规模十分宏大，主体工程的建基面积有将近一万三千平米。而且，它的建筑设计独具特色，是五个不规则的椭圆柱体连环扣在一起的样子。远远一看，就好像沙滩上的一支支望远镜。这家博物馆从2004年奠基，到2009年才基本完工。前前后后，历时近5年，耗资两亿人民币。而且，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开辟了一个先例，观众只要买票进入博物馆，就可以亲眼看到，考古人员是怎样在对这条古沉船进行发掘研究的。这在全世界还是首例。

说到这儿，咱们得给“南海一号”算算账了——您看，光是整体打捞的资金，就是3个亿，建设博物馆又花去2亿元，更不要说将近20年时间的等待。这就让人好奇了，这条南宋沉船上，到底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值得做出这么大的投入呢？

其实，别看为“南海一号”花了这么多钱，耗费了这么多的力量，但回报是远远超过投入的。这话怎么讲呢？首先，咱们先说这条船上有多少“有形财富”。“南海一号”上预计有八万多件文物，这些文物，有瓷器、金器、银器、铜器、古钱、凝结物、标本等等，毫不夸张地讲，件件都有巨大价值。

而且，船上最多的文物是瓷器。咱们就从瓷器说起。

“南海一号”早期出水了一件文物，叫“龙泉窑青釉刻花菊瓣碟”。这件宝贝的青釉釉层比较厚实，碟子的内壁做成了内外两圈，放射状的菊花瓣纹，远远一看，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非常漂亮。这样的碟子在“南海一号”上，不只有一件两件，而是几百件、几千件。大家可想而知，仅从可量化的财富价值上，“南海一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于这件青釉刻花菊瓣碟，我们还知道它是“龙泉窑；但南海一号的其他很多瓷器，我们都说不上来它具体出产于哪个窑口，只能说是“某某窑系”的瓷器，比如说德化窑系、景德镇窑系等等。这是为什么？因为宋代的窑口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知道，中国很早便开始使用瓷器，而且从唐朝开始，瓷器已经行销全球。后来，五代战乱，北方很多窑场南传，烧瓷技术得以传到景德镇。北宋末年“靖康之变”，又引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三次人口南迁，烧瓷技术最南传到了广州。窑场南传，就给宋朝瓷器制造奠定了技术基础；另一方面，宋朝因国土面积越变越小，迫切需要新的财源补充财政，于是宋朝大力鼓励海外贸易，鼓励瓷器生产，这就给宋瓷的繁荣奠定了政治基础。明朝人为宋朝瓷器总结了所谓的“五大名窑”，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窑。其实，宋代的名窑远不止五个，因为随着时代变迁，窑场的分布在不断变动。咱们前面提到的龙泉窑，就不属于这所谓的“五大名窑”，更不用说，还有制作精良的越窑、瓯窑、西村窑等等。到了南宋，在龙泉窑和景德镇窑两大窑的带动下，德化窑、福清窑、磁灶窑、闽清窑等一大批窑场陆续出现，具体的窑址多如牛毛。据统计，仅仅是古泉州所属的七个县，就发现了宋代古窑址400多处。那么当年整个宋代东南沿海地区的瓷器对外贸易规模，也就可想而知了。

您可能要问了，开这么多窑场，生产了那么多瓷器，卖得出去吗？

这个您真不用担心，中国瓷器在当时全球范围内都是绝对的硬通货。史料显示，宋代的瓷器，已经都卖到了非洲东海岸了。据记载，中国当时已经和40多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直接的商贸关系。宋代的瓷器，在日本、韩国、马来西亚、阿富汗、巴基斯坦、叙利亚、土耳其，印度、埃及等地都有出土。

咱们在《了不起的博物馆》第一季里，介绍过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的“重要文化财”——蚂蝗绊茶瓯，那就是一件中国的龙泉窑花口碗。后来碗破了，中国又已经停烧了类似瓷器，就只好用“锔”的方式修补了这件瓷器，现在已经成为日本重要的文物，长年在东京国立博物馆里展出。另外，伊朗德黑兰国立考古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英国大维德基金会等很多博物馆，也都收藏着宋代瓷器。所以，宋朝瓷器外销的繁荣，可见一斑。

蚂蝗绊茶瓯

这种全世界到处都有宋瓷出土的情况，正好和“南海一号”上的文物呼应。“南海一号”的出水瓷器，也是什么风格都有。可见当年生产瓷器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全球销售的问题。有些瓷器的风格比较本土化，比如景德镇窑系生产的青白釉刻划婴戏纹碗。婴戏纹，婴儿的婴，游戏的戏，也就是以婴儿形象作为瓷器画面的主体。这样的题材，带着典型的中国本土特色。咱们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收藏着与之类似的碗，当然，品质可能要更高一些。

青白釉刻划婴戏纹碗

同时，“南海一号”也出水了很多带有明显异域风格的瓷器。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南宋德化窑青白釉印花六棱执壶”，它的高度达到了25.4cm，足径5.5cm。六棱形的执壶在宋代已不足为奇，但如果我们离近了看，就会发现执壶上有类似波斯风格的花纹。联想到“南海一号”的商船属性，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专门为海外客户定制的了。

从使用功能上看，“南海一号”上的瓷器以日用瓷为主，比如“德化窑系青白釉三联杯印花子母盒”，其实它就是当年宋朝女子的化妆盒。所谓“子母盒”，就是大盒子套小盒，和今天女性的化妆盒，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化妆盒都装什么东西呢？各种古代文献没少记载。比如说，跟现在女性一样，宋朝女子也爱美甲。南宋人记载过，把颜色较红的凤仙花捣碎，再加少许的明矾制成美甲液。再比如说，画眉毛用的画眉墨，是用麻油烧成的烟灰，加上龙脑、麝香，用油调成的；而最常见的粉底，南宋时代早就不用有毒的铅粉了，而是用石膏、滑石、蚌壳粉等制成。这些都装在瓷粉盒里，供女子梳妆打扮用。

您可能觉得，这样的化妆盒，恐怕不是什么大宗商品吧？那您还真想错了。光是当年德化窑生产的粉盒，就有一百多种，在今天海上丝绸之路的沿途各国，比如菲律宾啊、马来西亚啊等等，都陆续出土过这种德化窑粉盒。这“美丽经济”可真是做到家了，全天下女性的拳拳爱美之心，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那么，说了半天，宋朝的瓷器为什么成了最重要的出口产品呢？ 这是因为瓷器具有一连串“超级属性”。

第一，便是瓷器的硬度高。

除了硬度高，瓷器还具有一连串其他的“超级属性”，比如几乎可以无限次清洗、超级耐磨、不易变形、几乎抵抗一切热胀冷缩、不易烫手。而且，与陶器相比，瓷器摆放食物更干净；与银器相比，瓷器又几乎免疫一切腐蚀；与鎏金器相比，瓷器又安全无毒无副作用。此外，瓷器由于硬度高，还可以做得很轻薄。

而我们今天说的宋瓷在瓷器里又格外与众不同。宋朝的瓷器，以单色釉为主。今天很多人说，宋瓷朴实无华，具有独特的审美情趣；但为什么是这样，大部分就语焉不详，只能用一些诗歌化的感性文字描述，比如“古朴深沉”“素雅简洁”。

其实，宋朝的瓷器之所以单色釉为主，主要有两大方面的原因。第一，是技术、原料的时代局限性。比如宋瓷里最普遍的品种之一——青釉，它的青色，主要来自氧化亚铁，由于配方和工艺的不同，单独的一种青色，后来又发展出不同色值的粉青、梅子青、影青，确实非常美。但是其他颜色的瓷器，比如说红色釉瓷器，在宋代就非常少，以至于很多人认为红色瓷器是明代才有的。其实北宋仁宗时代就出现了红瓷器，但是由于技术要求较高，数量非常稀少。

第二个方面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审美了。宋代瓷器的审美之所以注重“淡雅”、“朴素”，与两个关键词有关——第一是“文人士大夫”，第二是“茶”。众所周知，两宋时代，真正的精神输出来自文人士大夫阶层。在宋代，门阀制度已经几乎消失了，依靠科举出身的文人越来越多，寒门出身的文人一多，“风骨”就显得格外重要。再加上宋朝理学大兴，大多深沉老成，而少了一份唐朝文人的大气、任性。所以，宋代瓷器自然也变得朴素淡雅，“高士”的派头摆得很足。

另外，宋代繁荣的茶文化，也对宋瓷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宋代茶文化之发达，几乎可以用“令人瞠目结舌”来形容。我们曾在第一季里介绍过宋朝茶道在流程上的细节。今天，咱们就只说几个数字来描述下宋代茶文化——宋朝茶书流传下来的有30多部；两宋全国有各色茶叶200多个品种，仅给皇帝进贡的贡茶就有40多种。根据宋仁宗时代的记载，全国三分之一的军州是产茶州。北宋末年，茶叶的年产量达到了3600万斤以上。随着宋朝的这股饮茶之风，作为茶具的瓷器，也就和茶密切关联起来。瓷器的釉色需要与茶色配合，来烘托不同的茶色。

直到十八世纪初，西方才烧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瓷器。1709年，宫廷科学家切恩豪斯和一个叫伯特格尔的假炼金术士终于烧制出真正的白瓷。从此，德国迈森制瓷成为西方第一个大规模的制瓷中心。他们也非常幸运，正好赶上十八世纪西方咖啡文化的强势崛起，西方瓷器搭上这一班快车，得到飞速发展。而那时的中国，由于明清两代的海禁和闭关锁国，瓷器生产已经逐渐没落下去，慢慢失去了对世界市场的主导权。

那么，“南海一号”上装的这么多的瓷器，当年是要卖到哪儿去的呢？除了瓷器，在南海一号上还发现了哪些有价值的文物呢？当初这条船又是怎么就神秘地沉没了呢？

所有这些问题，咱们在下一集里，再给您来一个终极大揭秘。好了，我是河森堡，这里是《了不起的博物馆》第二季，带您神游中华古文明，谢谢您的支持，咱们下一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