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课 | “人尽可夫”事件前后的国际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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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尽可夫，这个成语大家肯定都听过，不过也许有些朋友还不清楚的，我就简单介绍两句：这个故事是有这样一位女子，她凑巧得知丈夫计划要谋杀自己的父亲，这名女子于是很纠结，到底是从夫还是从父，两难之下她去问自己的母亲，丈夫重要还是父亲重要？她母亲回复说，人人皆可以作为丈夫，至于父亲，是天然骨肉血亲，只有一个，丈夫怎能与之相比？于是女子便明白了，把丈夫的可疑之处立刻禀告给了父亲，最后她丈夫暴尸池塘边。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几乎就是个春秋版的老婆和老妈同时掉进水，该先救谁的问题。

这个事件中的父亲呢，在左传第一篇里就出现了，就是那个郑国大臣祭足，他字仲，所以史书里大多管他叫祭仲。这个人后来逐渐发展成为郑国的大权臣，而要除掉他的，为什么是他的女婿，这里不止牵扯到郑国国内局势，还关乎国际事务，主要是郑国与宋国之间的各种纠纷和历史恩怨。

宋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搞笑担当，滑天下之大稽，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拔苗助长、守株待兔、智子疑邻、指富可待、盗取天地等好多怎么都洗不白的黑记录。宋国人为什么总是被人嘲笑呢，因为他们太不与时俱进了，人们就像看待前朝遗老那样看他们的笑话。那么他们固守的是什么呢？

宋国是正宗的商王室后裔统治的，本着兴灭国、继绝世的宗旨，原本是将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封在这里，并且还封了周武王的三个弟弟在周围监视武庚，但是周武王去世之后，周公旦要废除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武王的三个弟弟心中怨恨，武庚趁机拉拢了他们，那就大家一块作祸吧，结果被镇压下去了。这块地就被封给了纣王的亲哥哥微子启，直到宋国灭亡。微子启去世后，他弟弟继位，他们这时候依然是沿用兄终弟及的规矩，其实这个规矩是有利于氏族政权稳定的，因为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对年龄、阅历、见识要求很高。但人性是复杂的，宋国君位传到第六任的时候，这第六任是第五任的弟弟，但第五任的儿子不干了，把国君叔叔给杀了，然后让自己哥哥做国君，他这位哥哥叫弗父何，孔子是他的十世孙。弗父何肯定不能接受这个烫手山芋啊，于是还是他的弟弟做了宋君，也就是宋厉公。

经历了这样的折腾之后，宋厉公不让后代搞兄终弟及了，自此之后，宋国君位基本父子相承。这样又传了七任，到了宋宣公的时候，他要学回祖先的那套继承制度，走以“兄终弟及”为主，辅以“父死子继”的道路。所以他让自己的弟弟继承了君位，就是宋穆公，那等到宋穆公快去世的时候，他说要让哥哥的儿子与夷继位。这是标准的商朝制度，就是兄终弟及来一轮之后，再从长房的二代中推选新的继承人。这实际上很像贵族选举制，曾经在商王朝前半期十分奏效。可想而知，兄弟俩搞这场复古的继承制度改革，大概是为了找回商族往昔的荣光。

但现实是冰冷的，荣光没找回来，宋国还被搞乱了。

与夷继位后，宋穆公自己的儿子冯跑到郑国去政治避难了，之后一直试图联合外国势力颠覆宋国与夷政府，与夷在位十年，打了十一次国际战争，其中十次是跟郑国有关。最后与夷还很不幸的因为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被杀之事而被华父督杀害，之后流亡在郑国的公子冯终于如愿以偿回宋国做了国君，开始了暗淡的被郑国压制的十年，因为这期间郑国老大是雄主郑庄公。

对于一国之君而言，沉默太久通常是会爆发的。等到中原领袖人物——杰出的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家、战略家郑庄公仓促离世，刚有些眉目的国际新格局瞬间横生许多变数。被郑庄公压制近十年的隐忍不发的宋公爵冯利用郑国新丧不稳之际，抢先出手，策划并实施了一场成功的政变，绑架郑国权臣祭足，胁迫他逼走才上台一个多月的太子忽，扶立公子突为郑君，还顺带逼迫公子突签下了对宋国的巨额债务条款。郑国武公和庄公两代郑君苦心孤诣造就的郑国霸业就这样一夜之间从冉冉升起变成塌入尘埃。

公子忽和公子突，郑庄公的这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也许正因为他们不相上下，所以郑庄公才难以取舍，尽管立公子忽为法定继承人，但很明显，并没有给他特别的支持，因此他的地位很不稳固，引起一连串政治地震，葬送了郑国的大国梦，这是一代英主郑庄公失策之处。由此可见，接班人问题对于家业的传承是多么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公子突也不是个庸才，他的个人能力也是很出色的，祭足日益膨胀的权势，令公子突如芒在背，于是他与自己的亲信雍纠密谋杀掉祭足。这就是开头讲的那个人尽可夫的由来，祭足是雍纠的岳父。事情失败之后，公子突也只好逃亡到郑国南部边境城市去建设根据地去了。

我们看这个成语背后揭示的宋国与郑国的失误，实际上都是接班人问题。宋国想把接班变回以前的贵族选举，也就是轮值主席制，但没有任何成效，因为这与当时的社会发展是背离的，事实上早在周公旦的时候，就针对这个问题做了改革，周公旦把天子和首辅明确区分开来，让天子之位的传承相对稳固，而首辅之位则由各贵族氏族择优担任，这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兄弟之间为争夺权位继承而引发的祸乱，维护了王权的威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保障，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什么都不算障碍。

郑国方面，之前被逼走的公子忽则得以重返郑国担任国君，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就被大臣杀害了。关于公子忽也有一个成语，当年齐僖公想把女儿许配给这位青年才俊，公子忽拒绝了，说“人人都有合适的配偶，齐国太强大，不是我能配得上的。《诗》云：‘自求多福’，我靠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依靠大国。”

这就是齐大非偶。因为同姓不能通婚，而当时天下大多是姬姓国，郑国也是，所以在婚配的时候，又不能是同姓，又最好是个外援，公子忽的可选项并不多。而他却不顾自己的政治前途，果断回绝了这门看起来很不错的亲事，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