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姚大力 | “长江”的名称是怎么来的?

1.3 姚大力 | “长江”的名称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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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尊敬的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的姚大力,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和喜马拉雅联合制作的《名家开讲·中国历史大变局》。


上次我们说到进入中国的早亚洲人,以及晚亚洲人中从两广入境的那一支人群在中国的活动情况,现在接着讨论从滇缅走廊,也就是从今天的云南省和缅甸交界地区进入中国的晚亚洲人。当然在他们不停迁徙的路上,也总会有些人不时的就地停下来,不再跟随同伴继续往前走。


从沿滇缅走廊北进的人群中,最早沉淀在西南中国的部分,发展出来说孟-高棉语[i]的各个人群,历史上所谓“百濮”[ii],主体可能就由他们来构成。只需要顾名思义,我们就可以想象到,现代说孟-高棉语系的民族,就应该包括高棉人,也就是柬埔寨人,以及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孟人。


从北方南下的缅人属于藏人的亲缘人群,他们在语言上同属于藏-缅语族,缅人向南方的扩张,严重挤压了孟人的分布空间。越南语也属于孟-高棉语族。而在中国境内,只有在云南边界上还生活着三个人口极少的孟-高棉语民族,即佤族、布朗族和德昂族。但在古代,孟-高棉语人群在中国的分布,还可能从西南地区大规模的向外扩展。


就像我们后面会提到的,当原先居住在华北的上古时期的汉语祖先人群,沿着汉水到达长江,并且入乡问俗,向当地的土著询问如何称呼长江时,当地人回答他们说,它叫krong。这个词在孟-高棉语里的意思就是大河流,南下的汉语祖先人群把它误解为长江的专名,用“江”这个汉字来记录krong的发音。


上古汉语里是存在着诸如kr-、pl-等等的双声母的,也就是开头的辅音包含两个辅音的元素,“江”字就是以kr-为首辅音的双声母字,所以正好用它来记录外来名词krong的读音。汉语里的“江”就这样变成长江的专名。只是到了后来,它又从专有名词转变为可以泛指一般大河流的普通名词,而它的读音则从最先的krong演变为kjang,再由于16或者17世纪的汉语新产生出j-、q-、x-三个辅音而演变为今天普通话里的jiang。


“江”从泛指大河流转义为一条大河流的专名,与到达南美的欧洲人把印第安语里泛指大河的普通名词“密西西比”误解为今天密西西比河的专名,道理完全相同。另外据文献记载,中国南方当时有人称死亡为“札”,札记的札,孟-高棉语把“死”叫做chad。而“札记”的“札”在古汉语里是一个带尾辅音-t的收声字,所以用来记录chad的读音也正好。可见孟-高棉语人群在上古中国的南部呈大面积分部的状态。


这一批晚亚洲人当然没有全体止步在中国的西南一角。其中折向东而偏北继续前行者,在今天华中地区发展成说苗、瑶语的各支人群,成为今天湖北、湖南地区的苗族、瑶族等人群的祖先。而从大致是朝着正北方向继续迁徙的那部分群体里,最终分化出占今天中国人口90%之多的最大民族,也就是汉族的祖先人群。


由南向北穿越四川盆地的晚亚洲人,看来在翻越秦岭之后获得很大的拓展,一路分布到太行山的东麓。原先说一种汉藏共同语的人们群体,在公元前五千到公元前四千年,也就是距今七千到六千年间,分化为说原始汉语和原始藏-缅共同语的两群人。

这也就是说,几乎囊括今河南、山西和陕西省范围的仰韶文化,它的年代是前五千年到前三千年。仰韶文化的创造者,很可能是原始藏、缅共同语的人群。但这个人群随后就向西面退缩,朝甘肃、青海,并且经由青海和四川向西藏和云南扩散,形成一大片藏缅语民族分布区。不仅如此,为了适应新的生存环境,他们还改变了原来以农业为主的基本生计方式。


人群分化时,居于早期仰韶文化区东部边缘的原始汉语祖先人群也迅速壮大。在这个过程中,与它东方的其他人群发生频繁密切的交往,同时在西面逐步占据了因为原始藏、缅共同语人群的向西退却而留出来的旧地盘。


关于仰韶文化整个的属于原始藏、缅共同语人群的见解,目前尚未获得学术界的共识,目前属于尚未获得学术界共识的一种假设。如果保守一点,我们也可以假定,说原始汉语与说原始藏、缅共同语的人群间的分化,发生在仰韶文化的中叶。这一分化主要是由于身处仰韶文化西部边缘的一部分人离开了他们原先的居地而迁往更西地区,并且还随之改变了原有的生计方式。


研究汉语史的人早就认定,汉语和藏语起源于一种远古的共同语言。证据实在太多了,现在只举一个同源词作为例证。古藏语“鱼鳞”、“盾甲”读作khrab,上古汉语里把“甲”读作khrap,这个两者是千真万确的同源词。只不过因为“甲”的读音在汉语复声母分化后变成kjap。入派三声后变成kja,然后在汉语首辅音j-、q-、x-产生后,变成它今天的语音jia,所以一般人很难再从语音角度直接感知两者之间的同源性。分子生物学以基因为根据,推断汉、藏两族拥有一个共同祖先人群。出于两种完全不同的学科领域的结论,恰好可以在这里互相印证。


除了上面提到的汉藏共同语人群以外,活动在河西走廊,直到今新疆的,主要是从更西面的中亚地区迁移进来的若干支印、欧语人群。不过他们的历史大概超不过5000年,远远不及活动在东亚的人群那样久远。从东亚也有人往西一直走到那里的,但是他们基本上被吸纳进文化上占支配地位的印、欧语人群之中去了。


绝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印、欧语人群的起源地在黑海和里海以北的草原地区,原始印、欧语人群的最初一波扩张,可以粗分为三支,分别到达西欧、今天土耳其所在的小亚,以及东部哈萨克斯坦草原和阿尔泰山-萨彦岭山地。


上述第三支人群在四千多年前移居塔里木盆地东部的各个绿洲,他们所说的语言被后人称为“吐火罗语”,是著名学者季羡林深感兴趣的研究对象之一。他们一直在该地生活到公元九世纪,被在那里建立统治的回鹘人,也就是维吾尔人征服,并且最终融化在说突厥语的维吾尔人里面。


天山以北和塔里木盆地西部,也被从西方进入的东伊朗语人群所占据,分别是游牧的月氏人和靠绿洲农业以及过境贸易为生的于阗塞人。于阗塞人大致与吐火罗人同时,被它西面的邻国卡拉汉王朝征服,并且也很快融化在突厥语人群之中。


在今天中国境内,除了维吾尔族,还有哈萨克、克尔克孜、撒拉等六个讲突厥语的民族。原始突厥语人群的起源地应该是在蒙古高原的西部。从遗传结构上看,这个人群中除有O、C等源于东亚和东北亚的染色体基因成分外,还含有在印欧语人群中高频分布的父系单倍型R1a1。因此,原始突厥语人群与原蒙古语和原始通古斯语人群,不像是从同一个祖先人群分化出来的。过去学术界曾经把这三个语族合称为“阿尔泰语系”,但是从1970年代以后,这个语系是否成立,遭到越来越多专家的怀疑。


本世纪初,一位博学的俄罗斯语言学家出版了三卷本的巨著《阿尔泰诸语辞源学词典》。但是另一个以分析新波斯语中的突厥语与蒙古语成分而享誉全球的德国语言学家在对这本书的书评里指出:读完这本试图肯定阿尔泰语系身份的书以后,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阿尔泰语系不可能成立。语言学和分子生物学又一次以各自不同的切入路径,达到了互相非常接近的认识。


好,我们已经接触到了中国境内讲各个主要语系属下各种语言的上古人群。但说到这里为止,“中国”其实还没有出现。然而由于上古人群经历成千上万年的、从南向北逐渐打开自己生存空间的努力,中国很快就要从一片混沌的东亚大陆上逐渐浮现它的身影了。希望你们喜欢听我讲的内容,并且及时收听下面的一节课。


这节课的题目是:你熟悉哪一种汉语方言?这种方言有一些什么样的发音特点?


欢迎在音频下方的评论区积极参与回答与互动。


感谢你收听今天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们下次节目再见!


[i]孟-高棉语,包括越南语、高棉语、孟语、巴拿语、德昂语等在内的西南少数民族语言。


[ii]百濮:古代对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称呼。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Roger老师

    江,在沪语(浙江宁波方言)里面仍然念“刚”。

  • 1365758sjnc

    穿越回去可能只能装聋哑人了…唉…

  • 日耀江河

    陕南的汉中方言接近四川话,安康方言接近湖北话,关中方言凸现了西北的豪气,陕北方言的鼻音就很重了

  • 大金_s6

    这位教授讲的逻辑不够清晰,要听好多遍才能猜出所以然来

    Roger老师 回复 @大金_s6: 逻辑是清晰的。但他是在念书面语的稿子,而不是口语讲课,长句太多,听起来累。

  • 旭宝宝11

    听不懂 感觉听的乱78糟 脑袋知识不够 不怪老师

  • 13568736zfk

    LN不分,卷舌和平舌不分,前后鼻音不分 湖北话

  • 1512020ijej

    我感觉很好,一块多一堂课,历史大拿给你讲知识。还可以反复听。这还有啥不满足的。

  • 越青陽

    湖南长沙人,感觉湘方言很明显的一点是语句的后坠字 如:你恰饭冒咯(luō)(你吃饭没?)其余的还有待继续发现,谢谢老师的课程分享

  • 春秋四季_ue

    专辑是199元还是199,喜点啊。

    姜鹏历史沙龙 回复 @春秋四季_ue: 199元和199喜点是等价的,一元一喜点的。

  • 0ndxevpmnhow60y2nlvb

    哎…说长江的由来,讲的你妈的什么玩意,是不是喜马拉雅瞎编的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