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色情文化为什么如此发达？

今天我们说说日本的色情文化。

说到色情文化，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是比较灰色的。而日本在这方面特别发达。有的朋友可能以为，日本在色情文化发达仅仅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实际上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就已经有很发达的色情文化和产业了，为什么日本在色情文化方面这么开放呢？我们先从当代日本色情产业说起。

1991年我第一次去日本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现象：在书店和便利店内随处放着色情杂志，未成年人也可以随便翻阅；新宿东口的歌舞伎町有许多场所，一些人站在店门口大声吆喝着招徕客人。我当时非常惊讶，日本的色情业居然这么明目张胆，一点遮遮掩掩都没有。而我去的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是日本色情业繁荣期的最后阶段了。

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一直到90年代初，色情业在日本达到了鼎盛。日本大部分城市都有色情业。这些五花八门，比较寻常的就是脱衣舞场和上门性按摩服务。还有一些比较有日本特色的色情场所，比如有一种洗浴场，里面有裸体女服务员为男性洗澡，叫soap-land；还有一种，里面的女服务员按照顾客的要求变换穿着诸如护士、女学生、空姐的衣服以制造某些形象的色情表演，名字叫image-club；以及提供变态性虐待服务的SM-club等等。此外还有各种电影、录像带、杂志，真是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那是日本色情业的巅峰期，是最繁荣的20年。

90年代以后，日本经济泡沫崩溃，色情业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因很容易理解：是需要花钱的，而且费用也不低。由于经济不景气，日本公司和个人的钱包都瘪了不少，色情业的市场需求降低，其经营也越来越艰难。不少色情场所都倒闭了。互联网兴起后，传统纸媒受到了很大打击，这里也包括色情杂志。很多色情杂志都被迫停刊，而音像制品则在网上泛滥。大多数中国人对日本色情文化的了解也主要是来自网络。

说到这里，有很多人都有一种感觉，是不是日本色情文化高度发达，是不是日本男人特别好色或者日本女人特别开放，才造成如此的现象？我认为并非如此。

这里主要有几个原因。首先是人类天性里对性的追求生殖崇拜的文化传统。

色情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文明诞生之初。在文明诞生的早期，人类普遍都有生殖崇拜。日本文明也是如此，为了祈求后代大量繁育，多子多孙，曾有过对性器崇拜的信仰，尤其是男根，不仅被看作人丁旺盛的象征，还被看作是招福纳祥、、抵御恶魔的象征。《古事记》所记述的神话故事中，也常常可以见到有关性的描述。后来随着儒家思想传入日本，日本也建立了大一统国家，这些民间的习俗便慢慢地衰颓了。

传统的生殖崇拜可以说是今天色情文化的源头，但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今天的色情文化是一种有关性的消费文化，它更多的是属于商业范畴。色情业主要存在于陌生人社会，基本是伴随着商业和城市的发展而同步发展的。在一个村落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怎么可能开出一家妓院来呢？

日本色情文化发达的第二重要原因是，日本一直是一个世俗国家，没有宗教或礼法的强力束缚。

世界上所有的世俗国家，只要当局不强行管制，多半都会有色情文化泛滥。这往往是由性别特性和城市社会的消费性造成的。在宗教占据统治势力的国家，人的情欲往往被视为一种罪恶。可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修道院或牧师中曾屡屡爆出淫乱的事情。佛教的教义中，“邪淫”也被认作是必须禁绝的“五戒”之一，但是我们去看看“三言二拍”，不乏描写和尚淫乱的故事。其实在中国最初的伦理中，“色”倒未必是被否定的，《礼记》里记载孔子的话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反倒是到了后来，礼教压制了人的天性。而在日本，人们受到的束缚就比较小。

从平安时代开始，日本社会就出现了一些秘密的卖淫行为，他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是上层社会。比如我们都知道的动画片《聪明的一休》里面那位一休和尚，他是日本南北朝时期后小松天皇的儿子，也是临济宗的一代高僧。一休青年时期严守戒律，后来看破了，就长期出入风月场所。包括当时的旅途要津，也有暗娼服务，但还没有形成有规模的青楼区。

我们前面说了，有规模的色情产业是和城市、商业的发展紧密相关的。日本色情业真正形成规模是17世纪的江户时代。当时日本出现了江户、京都、大阪这样真正的都市，有了第一批真正的城市居民，且以男性居多。于是，为男人服务的色情业就应运而生了。18世纪的时候出现了四大青楼区，日语里称为“游郭”。

这个时期还涌现出了许多供市民消遣的通俗小说。比如著名文学家井原西鹤写的《好色一代男》，里面就有不少描绘游郭的场景和生活。这本书的主角叫世之介，他少年时代就开始纵情声色，生活放荡，导致他父亲把他逐出家门。此后他游历各地的青楼，进行他所谓的“好色修行”。到了60岁时仍不满足，驾驶一艘叫“好色丸”的船，前往传说中全是女人的岛，从此音讯全无。这本书虽然内容是写情色，但是文笔极好，文学价值很高，1682年发行后风靡日本。

除了小说，浮世绘里也有一些色情文化的体现。其中相当一部分的春画直接地描绘男女的性爱。它和中国的春宫图还是不一样的，中国的春宫图往往画得比较隐晦，喜欢藏；而日本的春画为了迎合了日本新兴的市民阶级需求，一般都画得很夸张，喜欢露。这也是两个文明对性的审美差异体现。

所以日本其实在近代改革之前，就已经形成了高度繁荣的色情文化和相关服务产业。以至于明治维新后，西方人来到日本都很惊讶：你们日本的色情业居然比我们西方发达这么多？这也太不文明了！19世纪后期的西方国家，大部分在社会风俗方面还是偏于保守的。所以会出现这样有趣的对比差异。

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文明国家，日本政府发布了一些取缔令，但实际上卖淫业一直没有根除过。而日本色情文化发达的第三个原因就在于此：政府对色情的法律比较宽松，甚至容许一些合法存在。

1920年代左右，东京等的街头出现了一些咖啡馆，本来是喝咖啡的地方，在日本的发展过程中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场所。于是日本政府在1929年颁布法令取缔了咖啡店。真正喝咖啡的店不得不改称“吃茶店”。所以今天日本的咖啡馆叫“吃茶店”。

30年代下半期开始，日本对外发动了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对内实行法西斯统治，几乎取缔了一切娱乐场所，色情文化随之冷清下来。战后，日本百废待兴，物资匮乏，最先复活的竟然是色情业，明的暗的，到处泛滥。为了加以规范，日本政府在1948年颁布了《关于规制风俗营业等及其相关业务规范化的法律》，对相关的营业作出了比较明确的规定。这里解释一个词，风俗。风俗在日语中除了一般风俗的意思外，还具有特殊的含义，差不多就是的意思。说一个人是风俗女，那就是说这个女子是从事色情业的。

今天日本色情业虽然非常发达，但法律上也有很明确的界限，哪些是合法，哪些是非法。简单地说，在日本，经营脱衣舞场、有的酒吧咖啡馆舞厅洗浴场，制作出版色情音像制品、书报杂志，都是允许的。但是有一个严厉的规定，的场所，可以裸体，但不可以卖淫。卖淫是严重违法甚至是犯罪，要追究中介人或经营者的刑事责任。色情的图像可以，但是敏感部位不可直接暴露，必须打马赛克。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卖淫活动仍然存在。警察难以抓到现行，也就无法处理，大多对此开一眼闭一眼。日本制定了一套与国际接轨的制度规章，但实际监管却比较宽松，因而造成了我一开始说到的热闹现象。这也是日本色情文化发达的第三个原因：法律上允许一定的合法存在，并且在监管过程中比较宽松。

日本色情文化是其文化中非常有特点的一部分。一方面由于是世俗国家，在色情文化上比较开放；另一方面也有法律做出了明确的规定。这就形成了日本色情文化高度繁荣但也有明确准许界限的特点。今天就说到这里，如果你对日本文明感兴趣，欢迎收听我的日本文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