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阳》第三讲（8） 平生要善于养“无知”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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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总是抱怨自己无知，禅宗祖师们却说：“不知最亲切。”孔夫子也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们在求“知”的同时，最好花一点时间研究一下这个“不知”，这会给你带来惊喜的。一旦你明白了这个无知，也就可能悟道了。

我们一定要给自己留下无穷的空间，无尽的空间地带，这就叫“无知”，要善于养这个“无知”。有的人觉得自己无知，很窝囊、很颓唐，别人那么多知识，我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啊，一张白纸好画最美最新的图画，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所以不知并不是坏事。知识多了，用“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话来说，“知识越多越反动”。佛教认为知识多了成了所知障、知见障，也麻烦；道家是坚定讲“绝圣弃知”的呀。

另外，不少的人学了很多知识，如现在的硕士、博士，他们把所学的消化了吗？吸收了吗？能变成智慧运用无碍吗？未必呀。这三十年出了那么多硕士、博士，干出成果的有多少？大多消化不良，拉肚子的也不少，还不知有多少是“注水”的硕士、博士。所以，无知有无知的妙用，老子说“常无，欲以观其妙”，无，就是无知、无欲，什么都无，就为了“观其妙”。知与不知，中间有条线，我们怎样才能越得过这条线，又回得来？这个才是人生的真功夫。

庄子在这里面说得很妙。“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严格来说，我们的所知，凭什么你能够知道？就是凭你不知嘛。电脑为什么性能好？空间大，内存大，这就是无知。我有个库房，空间很大，是因为没有装东西，也是为了装更多的东西。你的空间小了，容量有限，所装的东西就有限。所以要“恃其知之所不知”，我们一定要把不知的空间变大。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已知的半径越大，所接触的未知空间就越大，就是这个道理。不知的半径越小，你的所知空间就越小。这个道理，爱因斯坦在两千多年后才发现，而庄子在两千多年前就发现了。这也是我们修行、修持上一定要把控的关节点，这个也是知与不知的机枢地带，参禅的禅机也在这里。

怎样“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讲心理学的、讲逻辑学的，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我们一定要在知与不知之间好好地去折腾一下，好好地在这里去参。什么叫知？什么叫不知？赵州问南泉老和尚：“如何是道？”南泉和尚说：“平常心是道。”赵州又问：“还可趣向也无？”南泉和尚回答：“拟向即乖。”赵州又问：“不拟争知是道？”南泉说：“道不属知，不属不知。”

如果我们善于读古文，那我们感到庄子这类语言，如同禅宗公案一样非常清晰，一点含糊处都没有。我们都是“尊其知之所知”，就是不知道“恃其知之所不知”，我们怎样把这个“不知”牢牢地捏在手里面，作为我们坚强的后盾，作为我们智慧的后盾？有了这个“不知”，我们就能无所不知。这也和《易经》里面所讲的“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一样，只不过变了一种语言在说而已。

“可不谓大疑乎！”人类的文明、人类的文化、人类的智慧，能不在这个地方打一个问号吗？人的知识真的有那么不得了吗？你敢在这个地方翘尾巴吗？不敢。我们要敢于去怀疑人类文化、文明带来的一切。对整个宇宙的信息，对整个生命的信息，对整个智慧生命所能够包容的信息而言，现代文明仅仅是一个无限小。用佛祖的话来说，佛所说法仅仅是恒河中的一粒沙而已，未说之法如大千世界那样多的恒河沙。

“已乎！已乎！且无所逃”，算了吧，算了吧，谁能逃得过这个圈子？谁也逃不过。这也和我经常说的话不谋而合，我们永远都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前面是未知、未来，后面是已知、过去。无论你走了多远，永远都有未来，永远都有未知。这个不就是“已乎！已乎！且无所逃”的地带吗？谁躲得过这个地带？躲不过的。

“此所谓然与，然乎？”我们要对一个事情下结论、下判断的时候，以什么为依据呢？前面说了，“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qū之以非也”，昨天认为对的，今天又觉得不对了，因为知识在前进，智慧在发展，永远都有新的认识空间。我们“然与，然乎？”谁能够对真理下最终的结论？这个结论没法下，真理永远都是在未知之中，真理永远在我们人类的探索之中，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开“探索”这两个字，永远不要说“终极”这两个字。为什么？我们毕竟是上帝的子民，我们都是佛教中说的“博地凡夫”，我们都在佛教说的“住地无明”之中，没有办法，“然与，然乎？”

我们在大道面前，一定要谦卑一点，千万别去玩自己的聪明、才智、富贵、荣华，在大道面前翘尾巴，没有好下场。当了皇帝是这样，当了“教主”也是这样。倒台的“教主”们都认为自己了不起，就倒台了；谦虚的就没事，成仙的、隐了的、藏了的，就太平了。所以，还是卑微一点好，千万别翘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