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阳》第四讲（2）个体性与普遍性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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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这么一大段是《庄子》里面少有的论文，理解也很难。今天立山兄八点多就到了，一直感叹说，读《庚桑楚》的时候，理解起来好难、好难。下面这段，如果没有一定的古文基础和足够的注疏，看起来是更加难懂的。

个体性与普遍性

我一直说，《庄子》里面人物的名字，都不是随意取的。这里出现了一个新人物，“少知”，少知是什么呢？就像阿春的“小壮壮”一样，还是个小孩子，根本谈不上有知识。与“少知”相对的人物，就是“大公调”，是个老夫子了。大者，太也；公者，正也，无私也。只有道德广大、公正无私、智谋高深、利国利民者，才可以称为“太公”，就像我们熟知的姜子牙姜太公一样。“调”，调理阴阳，调理万物，经验丰富，知识渊博，说明这个太公是非常善于调理万物的人。你说庄子取名妙不妙？

少知问了大公调什么问题呢？“何谓丘里之言？”什么叫“丘里之言”？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各有相应的风俗，相应的习惯。大家对世界的认识、对环境的认识、对是非的认识，都是各唱其调的。“丘里”是个小地方，古代十家为丘，二十家为里，一个小村落而已。

大公调回答说：“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丘里这个小地方，可能也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十多个姓氏，一两百个不同名字。既然大家都在一起，肯定有乡规村约协调这里的生活、生产，使大家成为一个小小的共同体，成为一个小小的社区。既然是“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那么就“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

什么叫“合异以为同”？我们这里在座的，真正的广州人没有几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但是到了广州生活若干年后，大家就都知道广州有什么特色。我们看这次的亚运会也好，残运会也好，总是要表现岭南文化，表现广州的文化特色、地方特色。但这个特色也由多种因素组成，有粤东的、粤西的，也有粤北的、珠三角的，每个地方的风俗都各有特点，但是在广东省这么一个大前提下，大家又都是粤文化、岭南文化，肯定就是“合异以为同”。不管是潮州话也好，广州白话也好，湛江话也好，都可以“合异以为同”，都可以说是广东话。

“散同以为异”，把广东省这个前提放下，阿军是新会的，立山是湛江的，艳霞是河南的，阿春又是安徽的，这位小兄弟父母是江西的，他却在湖南出生。尽管大家“同”在广州生活，但各自归其家后就“散同以为异”，各有其特点。这个就是个体性和普遍性的关系，普遍性遍布在所有的个体性之中，大家都是人，人就是普遍性；但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各不相同；当官的和一般公务员，老板和一般的打工仔也不相同。人是普遍性，落实到具体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体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殊性，这个就是“散同以为异”，下面就举例了。

 “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什么叫“百体而不得马”？你把马的眼睛，马的耳朵，马的嘴唇，马的牙，马的蹄子、尾巴，马的心肝脾肺肾割裂以后罗列起来，这是什么呢？不认识。一个肚子，是猪肚还是马肚呢？四川有句俗语：“牛肝马肺羊肠子。”牛的肝大，而且味道鲜美；马肺很大，因为马长期奔跑，它的肺活量很大，家养的牛跑不了几步就会停下来。羊呢？羊吃的东西比牛、马更简单，枯草根、枯树叶都吃。有一次我去动物园玩，看见有人手里拿着一支燃烧的香烟去逗羊，山羊一口咬住，吃得津津有味。羊什么都能吃，小肠的长度是人的五六倍，消化功能也很强。牛的肝大，马的肺大，羊是肠子长。现在我们和自然生活脱节很厉害，不是屠宰场的，可能很多人都不会清楚。然菩萨如今经常去屠宰场检察工作，但你对猪的五脏六腑的位置也未必熟悉。所以这里说，把马的躯体、五脏肢解分离，你还能认出这是马吗？

如果我们牵了一匹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马就在我们面前，它的眼睛、鼻子、耳朵，五脏六腑，马尾巴，什么都在，它们是一体的，活灵灵的，那大家都认识它，知道是马。这么一个非常简单的比喻，是可以开启我们的智慧的啊！我们生活在社会里，生活在大自然里，怎样才能得“体”？在佛法里，得“大总持”指的是什么？我们平常念头来来去去，事情来来去去，容易陷入具体的、零碎的事相之中而不得解脱。

阿春，什么叫“一真法界”？毗卢舍那佛是佛祖的法身，“无边身菩萨”表示的是无穷无尽无边。禅宗里有则公案，“无边身菩萨为什么不见如来顶相？”既然都是“无边身”了，还是菩萨，为什么他看不见如来头顶上的发髻呢？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参上一参。“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怎样见到我们身体的本体？如何见到我们精神的本体？如何得见大道的本体？从这里，我们都可以引申出来。我今天在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今天在学《法华经》，我今天在念《地藏经》，好像就懂佛法了，真的懂了吗？“马之百体”不是马，就是“佛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隐士没必要指导别人

“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这一句，李斯在写给秦始皇的《谏逐客书》中也有发挥：“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任何的“大”，都是由“小”组建起来的。“丘山”很高，泰山很高，都是由众多石头土壤垒起来的。我们说摩天大楼，广州的双子塔、小蛮腰（广州电视塔）好高好高，但它还是从地基开始，一层一层由下而上修建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们看见山很高，赞叹它的高，但不能忽视下面的基础。在古代，“江”就是长江，“河”就是黄河，长江、黄河在中国古人心里是最大的河流了。为什么是最大的河流？因为它“合水而为大”，它有很多支流，还有很多支流的支流，众流所归，所以才能成为大江大河。

“大人合并而为公”，什么叫大人？大人就是圣人，圣人就是能够考虑诸方面的利益，农民的、工人的，东边的、西边的，山里边的、平原的，城里面的、城外面的，富人的、穷人的，读书人、不读书的人，性格好的、性格不好的，都能合并这一切。圣人能把人类社会健康有序地组织起来，让大家健康和谐地生存发展。圣人必须一心为公，如果他有私心，喜欢农民，那么对城里的人就不公了；喜欢城里面的人，那就对农村的人不公；只照顾知识分子、士大夫，基层的老百姓怎么过日子？只向工农兵学习，知识分子就遭罪。要考虑诸多方面的利益，要调和社会阴阳五行的平衡，必须没有一点私心，必须立足一个公字，所以“大人合并而为公”。

我们书院是个小团体，在这里，怎样使自己有公心没有私心呢？这个哥们儿与我关系好，我们就天天泡在一起；那个哥们儿我看不上，就随时躲着他。这样行吗？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在一个道场里，就应该相尚以道，把个人利益放下。我反复地说，一个人有公心，就可以有智慧，如果以私心来对待人和事，那就没有智慧，乃至于走向愚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