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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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玩梦与醒之间的那道门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qū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所谓然与,然乎?”
蘧伯玉是孔子时代卫国的贤大夫,很了不起,孔夫子对他也是赞叹有加。“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他六十年来,年年都在变化,年年都有进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在造化之中,也在变化之中。每年都在变化,每年都在提升,每年都在拔高。就如《易经》里说的“君子自强不息”“日新之谓盛德”。西方有个故事,一个哲人遇见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子非常聪明,什么都知道。他就问哲人说:“哲人,你看我聪明不聪明?”哲人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很聪明,但十年以后,我相信你肯定比现在更聪明。”其实我们都是这样的。孔子说他自己,“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圣人尚且不故步自封,何况我们这些平庸的凡夫?
但请注意,就在这个变化之中,有一个麻烦出来了。“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今天认为是对的,明天又会觉得是错的,至少是不足的。今年的认识比去年有所提升,明年的认识又比今年有所提升,今年是对去年的一个否定,明年又会是对今年的一个否定。这样来看的话,“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我们今天认为正确的,之前五十九年不都认为是错误的吗?实际上,面对“是非”我们也很为难,“是吗?”“不是吗?”“真的吗?”“假的吗?”老是在疑问之中徘徊。就是这个地带,我们的智慧在其中运行,无明也在其中运行。我们的“是”“非”,是“是非”吗?是“无明”吗?还是烦恼呢?这个也不好说。下面庄子又感慨了。
“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万物,任何一个具体的东西,都有它产生的时间,都有它显现的形态。但是“莫见其根”,是什么把它生出来的?我们恭喜元辉有个小公主、小圣人了。是你和你太太把她生出来的吗?真的是吗?用佛教的话来说,父母只不过是因缘而已,是她自己随缘而来的。但这个缘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种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佛教说十二缘起,但是你能证明这十二缘起吗?我们既不是得道高僧,又不是菩萨罗汉,又不能在定中作如是观,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上一生是干什么的?再上一生是什么?下一世,再下一世,又是怎样的呢?我们可没有这样的神通。
那么万物的“根”在哪里?这是没法回答的。所以“莫见其根”,不要去查它的根,根源是没法问,也没法回答的。庄子在《齐物论》里说:“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
“有乎出而莫见其门”,我们知道一位女士怀孕了,怀孕的那一刻你知道吗?夫妇自己当时也不知道,事后到医院检查才确定的。我经常问,你是怎么睡着的,你知道吗?你是怎么醒过来的,你知道吗?我们清醒的时候,到完全失去知觉睡着的时候,是有道门的。你是怎么进入这道门的,你知道吗?从睡着了到醒过来,哪怕是家里人把你唤醒,或者闹铃把你闹醒,从睡梦到清醒的这道门是怎么打开的?没有人知道,“莫知其门”啊。知道了,就见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个过程,这道“门”很有趣,大家要试一试,玩一玩。这也是个游戏,要自己去试,玩过关了,就打破生死之谜了。
我们的精神在担当,我们的生命在担当,就在这些过程中,我们能够看见这个出入之门吗?生死之门谁看得见?谁也看不见。有的人好好的,突然就躺下了。昨天还和他通电话,今天一个电话来告诉你,你的那位朋友走了,快去打丧火吧。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们怎样从这样的语言中,看见大道运行的轨迹?庄子这样的语句,实际上就是给我们逼拶zā。不是禅宗才有逼拶,庄子的这些语言也是逼拶,也是给了我们一个话头,你去参吧,里面的名堂很深啊。
禅宗里那位名震天下的临济大师曾说:“有一无位真人,常从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我们知道有这“无位真人”吗?他在哪里?与我们有什么样的关系?能把他揪出来示众吗?你若弄明白了临济大师这段话,也就明白了庄子这里所说的了。
平生要善于养“无知”
“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人们很看重自己智慧所能涉及的知识面,以及所涉及的知识结构。我们这位新来的同学不得了,是剑桥大学的,剑桥有八百年历史了,南宋年间就有了,希望你以后通过你的智慧,驾驭你学的这些知识。当然,有剑桥的硕士、博士文凭,回国都很牛的。牛津、剑桥的毕业生回国后,很多重要部门都要抢,好了不得。
庄子说,人人都很尊重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尊其知之所知”嘛。但是就不知道尊重这个“莫知”,不知道“莫知”的妙处,就是在“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大宗师》里面有“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是知之盛也。”我在以前讲的过程中,也反反复复地说明这个道理。包括在《知北游》里面,讲到“昭昭生于冥冥”时,我们就说过,“冥冥”就是不知,“昭昭”就是知。知,是从不知中产生的;只有不知,只有未知,才是产生知的无穷天地。如果我们无知的地带有限,那么所知的地带也就有限。只有无知的地带无限,我们已知的半径才有无限扩大的可能性,才有无限扩张的可能性。
无喜无悲常无情,观音观文亦观心。今且暂饮润喉茶,他日相期犹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