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南宋】李清照《永遇乐》：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心情词签】

本期词签由 海月儿 独家提供

【本期关键词】悲怆 怀念 乐景哀情

【诗词原文】

《永遇乐·元宵》南宋·李清照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精华赏析】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词的前两句是写黄昏景色的名句。夕阳仿佛是正在熔化的金子一样，在天边涂抹出一片亮丽的金黄色，黄昏时候的云烟又好比是一块一块连接而成的璧玉。这样的景致，真是极为鲜亮夺目了。

高明的词人经常会反其道而行之，以乐景写哀、或者以哀景写乐，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情调。李清照就是这一类高明的词人，“落日镕金，暮云合璧”是何等鲜艳明丽的景色，元宵佳节是何等热闹欢快的节日，当夕阳西下，华灯即将照亮整个夜空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让心情也明亮起来吗？

可李清照偏偏不是这样。在“落日镕金，暮云合璧”点染出明亮景色之后，她突然接了一句“人在何处”？这个问题问得似乎很平淡，可是平淡下面实在是蕴含着千钧的重量。

这里的“人”应该就是指她的丈夫赵明诚。李清照自结婚以后，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是赵明诚了，她以赵明诚的事业为自己毕生奉献的事业，她的很多诗词，都是以赵明诚为唯一读者的。他们曾经一起赌书泼茶，一起秉烛夜谈，一起踏雪寻梅，那是李清照生命中最温暖的日子。

可是丈夫一旦撒手西去，天地就变了颜色。安葬赵明诚后，李清照写下了催人泪下的祭文：“白日正中，叹庞公之机敏；坚城之堕，怜杞妇之悲深。”她悲叹着，丈夫正处在人生的壮年，以丈夫的学术积累和智慧，他的前途还大有可为；可是，如日当空的丈夫却遽然撒手西去，抛下妻子独自一人承受命运的悲怆。

正因为这种悲怆一直深深地藏在李清照的心里，因此她晚年的文字才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倾泻而出的浓郁悲伤。

接下来这种悲情就被渲染得越来越浓烈了。“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浓烟染柳是视觉的朦胧，吹梅笛怨是听觉的忧伤，一曲《梅花落》幽幽传来，送来了淡淡的春意，也送来了浓浓的哀愁。

从词意的转折来说，这几句是先扬后抑的写法，先渲染元宵节的亮丽风景，再烘托人物的悲伤情绪。接着再推出主题：元宵佳节。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黄昏之后，便是灯海通明的元宵夜了。虽然这个元宵节是“落日镕金”的大晴天，天气也貌似很暖和，但谁知道会不会有突如其来的风雨呢？“次第”就是转眼间的意思。“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晚年的李清照，虽然孤苦伶仃，但并非没有朋友，何况这样一位大才女、大名人，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缺慕名相交的“粉丝”，又何况，这还是一个本应该倾城而出去赏花灯的元宵节，于是，一时间香车宝马频频往来，来邀李清照出去赏灯散心的朋友络绎不绝，可是李清照却以“次第岂无风雨”为理由，一一谢绝了“酒朋诗侣”们好意的邀请。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这几句词听上去，好像只是李清照在回忆从前年轻时候过元宵节的欢快热闹，事实上，下片以“中州盛日”四个字领起，已经有无限的家国兴亡之感深深地蕴含其中了。

词人记忆中的元宵节，不仅仅是自己开心的节日，也是举国欢腾的节日啊。记得那时候，皇帝也会和万民同乐，宋徽宗甚至御驾亲临宣德楼观灯，还打着“与民同乐”的牌子，“奇术异能、歌舞百戏”（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人声鼎沸，绵延十多里。宋徽宗带领的妃嫔宫女们，嬉笑声听得清清楚楚，露台下赏花灯、瞻仰圣驾的老百姓可以说是倾城而出，山呼万岁。可见宋徽宗时期，汴京城是何等的“偏重三五”，当年的大宋王朝是何等繁华鼎盛。

然而，当年鼎盛一时的京城竟然沦为敌手，流亡他乡的词人一想到国家残破，丈夫英年早逝，怎不令人痛断肝肠！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像当年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去赏花灯、闹元宵呢！“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如今憔悴”一笔敲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词人，当她再折回到现实中来，当年簇带济楚的少女，已变为两鬓斑白、头发蓬乱、憔悴不堪的老妇了。岁月的流逝真是太无情，国难家事的沧桑变化更让人唏嘘不已。煞拍两句又再起波澜：“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词人既然已经说了“怕见夜间出去”，那应该是对现在的元宵节持有一种排斥的心态，因为过分强烈的今昔对比，显然给词人增加了许多额外的痛苦。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对元宵佳节的热闹并不能完全释怀，甚至潜意识里很可能还暗暗希望，能不能借元宵节的欢乐气氛冲淡自己长年以来郁积于胸的愁苦呢？“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词人在彷徨良久之后，最终决定透过帘子，感受一下别人的欢声笑语。室内、室外仅仅只有一帘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热闹是别人的，而“我”却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句子，真是沉痛到了极致。

通过今昔对比，用往日的繁华热闹反衬出今天的憔悴与失意；又通过别人和自己的对比，用别人的嬉笑欢乐来反衬自己的孤独悲凉，正可谓“以乐景写哀”，而倍增其哀痛。

【知识点·速读】

古人喜欢将诗人词人的经典名句拎出来，再送给作者作为雅号。例如晓风残月柳屯田，说的是柳永；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或者就称红杏尚书，是指宋祁；山抹微云秦学士，是秦观；三影郎中则是指写过“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张先，处士春草则是指林逋的《点绛唇·咏草》的名句“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

【拓展推荐】

1、《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宋·张先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2、《点绛唇·金谷年年》宋·林逋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馀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下期预告】

下一讲我们将一起品读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下期再会。

【合卷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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