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我们什么都不会-迷雾

今年冬天不知怎么的，上海出现了罕见的雾霾天气。整个城市像是被一层无形而压抑的恐惧笼罩着，便利店的口罩脱销，下班高峰一过大家全都躲在家里。弥漫大雾的街道，仿佛寂静岭，电视开机率也走出了持续低迷。

这个时候恰恰是May最忙的时候。

因为大雾的原因，飞机迟迟不能降落，在机场上空盘旋了许久，久到May从原本盯着窗外的急躁，到后来连时间都忘了，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其实什么都没在看。

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和她搭讪，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心不在焉。男生好奇地张大嘴巴：“你是影视公司的？那不是可以见到很多大明星？！”

May笑笑，“我是卖电视剧的不是拍电视剧的，倒是能见到好多台长。”

男生兴致很高，自顾自地说起来自己最喜欢哪一个当红女明星。

May想到第一次见到E先生的时候，也大惊小怪地说出这句话。E先生是她的老板，这是她第二份工作，第一份工作与上司不和，和朋友的饭局上，May抱怨个不停。

E先生从头到尾没说话，被May骂老板的话逗得直乐，买单之后，他突然抬头看她，既然做得那么不开心，那来我公司吧，以后骂我的时候，要比这有创意才行。

包括May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句讽刺，没人想到，从这句话开始，May跟了他三年。May的生活诸多变换，她也看着E先生分分合合，女友诸多变换。只有这份工作没变过。

她回想起来，第一次对他动心，好像是工作没做完，同事纷纷离开，只剩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坐在座椅上开始呜呜直哭。E先生忘记带东西，回到办公室一开灯，May的哭声戛然而止，赶快低头擦眼泪。出乎她意料的是，E先生当她空气，径直走进自己办公室拿东西，拿好之后顺手递给她半袋巧克力，问她吃不吃。

May当时生自己的气，嘟囔了一声，吃剩下的东西还好意思拿给别人？

E先生说我吃剩下的东西都可以拿去拍卖了。

他看看她的电脑，做不完就回家啊，在这里哭什么。

May说，这都是我第二份工作了，再做不好就证明我上一个弱智老板说的都是对的，所有问题全是我自己更弱智导致的。

E先生几乎是笑喷出来，摇摇头感慨，看不出你一个还穿着蓬蓬裙上班的小女生懂相对论啊。May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也跟着笑起来。

他仿佛第一眼就已经看出May吃软不吃硬的软肋。所以，他最经常跟May说：“小女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大不了最后辜负了全世界，自己跑掉。”May一只手啃着汉堡，另一只手还在匆匆做笔记。她心里想着，笨蛋，我就算背叛全世界，也不可能辜负你。

E先生把他们关系的尺度拿捏得当，这三年里，她出现各种问题，总是他第一个出手相救。一次在外地出差，她突然肠胃炎，吐得翻江倒海，E先生就陪着她打了三天吊针，拎着吊瓶带穿越长长的走廊带她去洗手间。E先生打趣说，你不要不好意思，肾憋坏了还是要我出钱养你，得不偿失。

回到上海后她发现，这次生病她竟然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除了E先生知道，父母男友都不知会。但他从不逾越雷池，终于May写了一份邮件给E先生，委婉说明了心意。第二天他就宣布，让May去国外出差了一个月。所有人都羡慕May，她表面笑着点头，心里哭成一摊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次发配。

May突然觉得，这架飞机永远盘旋着比较好，就像这段感情里的自己，获得了领空，却始终无法落地。她的本事，和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狡黠，都是他给的，但是她永远不会拥有他。

May走出机场，远远看着他站在车边，像每一次她来接他，她从不在车里等，她要第一时间见到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从皮鞋就能辨认出是E先生，她被钉在原地，再也走不过去，小声哭起来，她以为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可是她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包括自己。

她再也不穿蓬蓬裙，也再也不知道，自己该要些什么。她就这么站着，盯着他的皮鞋一直哭。网上有一句话笑话来形容这场雾霾，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们手牵着手却看不清对方的脸。不如为何，形容此刻的悲伤，恰如其分。

E先生在雾里等了三个小时，接到的只有一条短信，May发来的：

对不起，老大，辞职了。迷雾太大了，我和你离得再近，你看不到我的人，我也看不清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