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缈缈从Club接回家,走之前她焊在陌生男子的身上,像卡带一样深情地向他重复一句话:你相信我,我是认真的!说完她就吐了男生一脸。
我像剥离一块强力磁铁一样拖开缈缈,用力过猛,她又不慎吐到旁边一个男生身上。
折腾半天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我把缈缈扔在沙发上,倒水,换衣,找醒酒药。其间她不停打电话,责备地问我:“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而悄无声息的黑暗里,电话那头只传来10086的语音答录。
我不记得这是缈缈第几次结束爱情,像狠狠掐掉一根烟,在自己的手心。
我十四岁认识缈缈,她是我转学来的第一个朋友。她有一双灯泡大眼睛,在电梯里被帅学长强吻,哭着跑回家不停刷牙,这本是台式偶像剧的经典开场,但天有不测风云,在刷第十遍的时候,不知哪道外星光波击中她,缈缈突然扔掉牙刷,决定报复。
第二天全校都在操场上做着伸展运动,她穿着校服裙呼哧呼哧跑到学长面前,将他扑倒,男生惊慌失措爬了好几米才得以逃生。她站在办公室不屑地扫着办公室书架上写着“陆缈缈同学”的作文比赛奖状,面无表情地说:“只不过碰巧低血糖了。”老师再也无法从她嘴里找到其他证据,只好放缈缈走。
就在这个办公室门口,送档案的我和她第一次照面,她神经质地看着我嘴里振振有词,说完后昂首挺胸地走开。学长站在转角两手插着口袋看缈缈走来,故作轻松地问她:“你都说了?”缈缈抬头对他冷笑一声:“你怕了?”
这件事直到缈缈获得下一个作文竞赛的证书时才得以平息。其间,她常被叫去谈话,被所有女生孤立,不知是她的举动勾起了全校小男生的荷尔蒙,还是因为她真的和帅学长走在一起。两人与师斗与长斗互相斗,其乐无穷,成为公告栏常客。
帅学长穿着白衬衫每天用单车把她载到学校,从来不用刹车,总用他那长腿一蹬,尽现英姿飒爽。半年后他们分手,当初帅学长爱上缈缈是因为她作文里写妈妈做菜,能把每道菜都描绘得让他流口水,一个女生得知后每天送他自己做的爱心便当,他终于抵挡不住诱惑。
天台上,缈缈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撂下狠话:“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要么大家一起死。”
帅学长当然是选择她死,缈缈听到小心脏破碎的声音,可能她就是那时立志,毕生奉献于人类的爱情事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高中时缈缈成为全校第一个会贴假睫毛的女生,打了一排耳洞,上学的时候用头发遮住耳朵,一走出校门就把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明晃晃的耳朵。
两个老大为她在厕所里单挑,结果还是帅的那个俘获了她的芳心。在学校的画室,缈缈有了第一次体肤之亲,男孩的手解开一颗一颗白色小巧的扣子,像一朵朵小茉莉的垂落。缈缈第一次明白两人的距离可以如此靠近,伴随着深浅不一的疼痛。
两个月后这段感情又变成一场厮杀,他们争吵,扇对方耳光,她狠狠推开老大后会跑去找别的男生,听他们赞美她的睫毛,她喜欢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直到骨头都碎了。
缈缈的第一个小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她一人去诊所解决,下午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学校上课。老大因为打架吃了一张处分,之后便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她看着他空空的课桌,只有强烈的失重感,下一站要去哪里呢?
三号男沉迷游戏,缈缈废寝忘食成为职业玩家,最后在游戏里杀死了他。
四号和五号是两兄弟,为了报复拒绝她的哥哥,缈缈和弟弟相恋,又为了报复冷落她的弟弟再与哥哥劈腿。
六号是个欧巴,她看遍世间韩剧,学会包寿司卷和腌泡菜,最后欧巴回去“高丽”,到现在所有朋友的家里都还有没吃完的泡菜。
第七八九号的事我也记不清了,缈缈学会化妆游戏做菜桌球和十种体位,只是她不再写作文,她把所有的时间和悲喜都用来研究爱情,像做一场冲击诺贝尔奖的实验。反倒是我,开始记录她无数个失败的结局,走上写作之路。
早上我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她已坐在桌边看新闻,漫不经心地抬头看我一眼,“一会陪我去医院杀人。”
我措手不及,“又来?”
她忽闪着长睫毛,“都能搓麻将了。”说完她继续低头啃面包。
这次爱情实验的男生年龄太小,甚至拒绝生活中一切血腥画面。我恳切地劝缈缈放弃这种没有尽头的实验,她却如十年前遇见我时盯着我的眼睛,“不。我信仰了,必将给我希望。”
我仿佛都能通过她手指的温度抚摸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如果你碰到过一个全身缠满荆棘的女孩,只有在拥抱她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她的疼痛。
她们都是专业恋爱员,在爱面前,生活不过是一场幻觉。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