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篇）77 清高和担当如何选择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王蒙。现在讲雅圣与至圣孔子的最高级的封号，说法叫大成至圣先师。大成这话是从孟子这说出来的，说它是集大成者，就是他把圣贤的各个方面的优点，成就，教育意义都结合他那了。至圣就是他是圣人里头的一个高端，一个极致，所以它是至圣，先师他是整个中华民族的老师。

那么孟子的称号叫做雅圣。就是第二个圣人，这个雅圣听着当然也很好，但是呢很难当，在某种意义上比至圣还不好当。原因在哪呢？至圣它是极致，是顶端，它是祖师爷，万世师表，他是鼻祖。因为孟子所选择的这样的一些理论和一些治国平天下的方略，它离不开孔子的创造，离不开孔子在春秋时期挽狂澜于既倒，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的这样一个努力。

孟子如果你重复这一套就不需要你了，你再念一遍就行了。如果你不重复这一套，你又容易和孔子有某些矛盾，或者某些说的不一致的地方，别人会反过来骂你是修正主义，批评你，责备你。所以孟子他要做到处处继承孔子的基本学说，而且它要把它说得更鲜明，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有些地方说的比孔子说的还牛一点，还尖锐一点，还犀利一点，还分明一点，否则他留不下印象。但是他又处处维护孔子，歌颂孔子，树立孔子，可以说它作为一个雅圣，它也算做到家了。

孟子的第十段或者说第十卷，就是万章章句下。这个里头我们可以看出他对孔子对圣贤的看法，他一上来没有讲孔子，他讲的是伯夷、叔齐。这个此前我们在讲孔子的时候也讲过了，他说伯夷是眼睛对于坏的这种形象，坏的颜色，连看都不看，他的耳朵对于这恶声，对于粗暴的声音，对于粗野的声音，他不听，遇到有这种声音，他躲开。

“非其君，不事”如果你不是一个非常鲜明，非常英明的君王，我不事，就是我不伺候。北京的歇后语叫猪八戒摆手不伺猴，我不伺候你。“非其民，不使”，这个不是我这儿的，不是我本地的，不是我所熟悉的，或者我曾经领导过的这样的民众，我也不随便使用他，因为他不一定能理解我的心里，我给他下个令，他给理解歪了，怎么办？

“治则进，乱则退”，这点和孔子那个说法一样。你如果邦有道，那么我就往前走，我就跟着一块干。邦无道，我退，我缩回去，没有我的事，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就算了。他说这样的人“闻伯夷之风者”，你如果了解伯夷的作风，你知道伯夷的风度可以怎么样。这个话说得很漂亮，也是一直传下来了。

“顽夫廉”你本来很贪婪的人，一看伯夷是这么清高，你也变得廉洁了。伯夷如果不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我不干，我不勉强，我不能侮辱我自己，这是前面我说过孔子说过的。“懦夫有立志”你本来是一个精神猥琐，精神低下，没有什么见解的人，可是你看人家伯夷，不符合一定的条件，伯夷一句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干，都不掺和，人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清洁，干净，利索，廉政各个方面，不能让自个的身上带污点。这样的话，懦弱的人见到了伯夷，听到了伯夷，也会开始对自己有所要求，对事业有所追求，对人格有所讲求，就有了自己的志向了。你瞧这伯夷说的多好，这不就是孔子所说的圣之清者也吗？

那孟子还讲了一段，讲伊尹，《论语》里头没有讲伊尹，这个伊尹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个人。这个人原来是奴隶，是一个孤儿，是被一个厨子所谓养大的，所以他是中国的天下第一厨，他是厨子的祖师爷。他又是非常天才，非常聪明，研究政治，研究唐尧禹舜夏禹，又研究厨师，研究厨艺。而且他主张治天下，治国是和当厨子一样的，关键你得把各种的材料调料配制好，有甜也有咸，有辣也有酸，有爆炒，也有蒸煮，也有烤。

他说厨子你一手是不行的，您就光会切菜帮子下到汤里头煮，那不行，遇到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材料，你得有各种手段，治国也是一样，你也要有各种手段。他辅助商汤战胜了夏桀，接管了夏朝的权利，成了银商，开始了银商的事业。而且他此后他又辅助了商汤的子孙四代，一直是帮助君王管事，帮着帝王了，那时候他已经统一了中原了，他已经是帮助帝王管事，他很了不起。

而且他还干过这么一件事，曾经引起误解。什么呢？就是商汤的长孙，这个长孙接管了权利以后表现的不太好，没有按商汤的优良的传统来做事，他表现得很差，结果这个伊尹就把他这个长孙给赶走了，赶到商汤的坟墓那边，让他在那儿生活，让他天天看着商汤的坟墓自我反省反思，调整自我改造。而那个时候他就把这帝王的继承者给轰走了，然后他和一些大臣共同来治理这个商朝，而且称之为共和之力，跟现在我们说的这个共和，这可不是一个意思了。

有这么一段时期，那时候也有人对伊尹有不好的看法，就说他好像要篡权，但是他完全不是这样，他等了三年，这位汤的长孙这三年之内思想有了彻底的转变，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正了自己的错误，于是伊尹亲自把这位帝王接回来，恢复他的各个方面的权利，然后自己仍然是他的臣下，帮助他管家，帮助他管国，所以伊尹，孟子看来他和那伯夷不是一路，但是他也是了不起的圣贤。

伊尹的理论是什么？“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我伺候哪个君王不是伺候，我为哪个君王服务不是服务呢？我使用、我支配、我安排哪个名人的活动不是安排呢？听我的指挥的就是名人，我需要伺候，需要服务的就是君王，因此我这没有什么自个可挑剔的。

“治亦进，乱亦进”这个国家、这个地方治理的挺好，我应该好好帮着去维持这个好的局面，让它更好。如果产生了某些混乱现象，发生了某些动乱，我更有责任把这事办成，我更要尽我的一切的力量，不使它垮掉，不使这个国家垮掉，不使这个朝廷垮掉，因为垮掉了，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他说，这个人们本来就是有的事，先知先觉，就是他什么事，他看着前头走到前头，我正是因为我先知先觉，所以我有责任帮助那个后知后觉的人，一眼看不到以后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稀里糊涂跟着走的那些人，我正是要帮助他们。如果最普通的老百姓不能够回到了唐尧虞舜的那种太平盛世的生活，他得不到了，这样的话我是惭愧的。就和我把他们推到了沟壑里头一样，如果老百姓生活的不好，责任在我。

所以孟子说伊尹是圣职任者也，它是在这个圣贤当中最富有担当精神的。好，今天我们先讲到这里，让我们想一想，一个是清高，一个是担当，要担当不可能绝对清高，要清高又很难担当，我们应该怎么样选择呢？好，今天讲到这，谢谢，下次我们继续讲。

【原文】 

《孟子·万章章句下》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 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 鄙夫宽，薄夫敦。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 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 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 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 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菲尔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