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汶阳之田不战而归

孔子跟随鲁定公到齐国出访，发现两君会盟的场面严峻，齐国仗势欺人，一会舞刀弄枪，一会表演低级趣味的杂耍，最后要鲁国签订不平等盟约。孔子身感进入虎穴，在形势危机的时刻，他临危不惧，舌战对方，要回丢失的土地，全身而退。请听孔子在危机的形势下，是如何体现他的智慧和勇气的。

相鲁第一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加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曰：“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对曰：“而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

齐侯将设享礼，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粺也。用秕粺，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各位听众好。

有顷，过了一阵子。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齐国就请演奏的人奏宫中乐，把宫中乐搬出来，这个其实不合理的，外面有外面的乐，宫中的乐不能搬出来。俳优侏儒戏于前，俳是演杂戏的叫做俳，优就是现在的优人，叫做优，就是演戏的，都一样，侏儒也是曲乐人。然后请这些杂戏的人在两个国君面前跳啊唱啊。

孔子趋近，历阶而上，不尽一等。孔子看两君在上面，然后就有一排的人在那边不成体统的又叫又跳。然后他快速的往前进，而上，不尽一等，就是还有一层没登，就是等于三层他登了两层，还有一层没登，就先讲话了，很危急了，先讲话了。

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加刑焉！”他说这些匹夫呀，这些地位卑贱的人啊，这些杂役呀，在这么样堂堂正正的庄严的两军会盟的会场，竟敢出来又叫又跳，敢来荧，荧就是惑，就是迷惑，敢来迷惑、侮辱我们的诸侯，这个罪啊应该要杀，请左右司马，赶快行刑。

各位，现在是谁的地盘呀，现在是齐国的地盘，兵马谁多呀，各位你看过孔子传吗，兵马是齐国带来的，满满的、满坑满谷的都是齐国的兵马，那孔子带了几个人去呀？左右司马就两个人，其他旁边七八个，就是拿着刀枪保护定公的，就几个人而已。请他们行刑，那个左右司马，我看听了腿也都软了，但是去保护的人就要有气魄，所以左右司马马上听孔子的命令，马上行刑。

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就把这个侏儒给斩了，身首异处，各位你说，哎呀这个孔子未免太残忍了，怎么马上杀人了。各位你要知道那个场面，如果没有这个气魄，死的人是谁呀？是他的国君呀！两君会盟出去，看到那么大的场面，然后现在摆出来的明明都是一些居心不轨，不是想要要挟你，就是想要杀你，如果你不摆出一些气魄的话，你的国君你就保护不了了。所以呢，齐国摆出这样一些不适当的歌舞，其实想要荧惑他，待会儿想借机挟持他了，所以他就用满腔的正气，气宇轩昂的告诉他的右司马行刑，然后就把他斩了。

齐候惧，齐侯被当下眼前这一景给震慑到了。为什么震慑？这个小子是谁，他们没有几个人呀，他讲话堂堂正正、他气宇轩昂、他振振有词，他讲出来的都是古圣先贤的道理啊，对吧？没有一句我可以反驳的呀！然后我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啊，都是偷鸡摸狗、阿猫阿狗的事情，被这眼前的气魄给吓到了。

有惭色，面露惭色。各位你要知道，这个简直是在龙潭虎穴里边舍身护主的人才能够做出来的一些气魄和行为。该硬的时候孔夫子这么硬，该软的时候在教导他的徒弟的时候，该有爱心的时候，怎么有教无类的时候他非常的软。但是这个时候他居于一个必须保护国君的安全，一个国家的荣耀的、荣誉的、荣辱的场面上，他是如此的硬、如此的斩钉截铁，这是令我们佩服的地方，这个就是古人所说的仁义的“义”，正是这个意思。

然后事情接着往下发展，将盟，已经两个人要盟约了，一人拿一份书面啊，各位你看到很多这种两国友好会盟，两国国君各拿一个盟书。

齐人加载书曰，齐人在这个两个的盟书上面要加一条，哪一条呢？“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有如这个盟约呀，就是当然说他们要歃血为盟嘛，如果违背这个誓盟要怎样怎样嘛，他说如果齐师有事情要出兵攻打别国，而鲁国不用兵车三百辆来帮助我的话，处罚就像这个盟约里边的细则所写的一般，他就这样写了，那好了这一条写上去，以后齐国不论打谁，那鲁国呢就要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走，而且要不断的提供这个兵车给他。

孔子看这个情况，他竟然写了一条，好，如果要写的话可以，我们也要写一条，我写一条，比你还合理，怎么合理法呢？孔子使兹无还对曰，兹无还是鲁国的大夫，跟着一起去的，他说：“而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他说如果齐国不还给我当时战争的时候从我国夺过去的汶阳之田，汶阳那个地方很多肥沃的田，那些你们都要还我。如果你不还我，吾以供命，而你却要求我要遵照刚刚的盟书的盟约，亦如之，也是这样，就如这个盟约一样，要受到处罚。

那个齐国要求说我要打仗，你要兵车三百辆跟我，他说，好，可以，但是侵占别人的土地是不对的事情，那你要我做对的事，你要先做对的事情，好，你先还我以前侵占我的土地，汶阳的田全部还给我，如果你不还我，这个对的事情你不做，而要我做不对的事情，那应该处罚，就像我们写的盟约细则来处罚。

各位，孔子讲这个话，两国盟约都要做对的事情，他叫我做了不对的事情，我讲一件对的事情，他可能很难拒绝。其实这态势就像在虎口拔牙，你知道吗？他这个勇气和智慧，是要超越常人的呀，不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在那样刀枪的威吓淫威之下，还有谁敢讲话，还那么大声吗。事实上那个定公已经非常畏缩了，振振有词的就是孔子嘛。然后这个事情不得已，齐候也就签了。

接下来，齐候将设享礼，写完了这个盟约，然后要离齐之前，齐国齐候就设了这个招待宴会，不外乎就是吃吃喝喝，待会儿，等到大家呢，喝的醉熏熏的时候，恐怕又有一些威胁利诱的事情要发生嘛。那么孔子为了保护他的定公，他就在想，这些人反正设的这个招待享礼，肯定很多都不合理的嘛，他就借故不参加，要赶快保护定公回家，回国。

然后孔子谓梁丘据曰，是齐国大夫，孔子告诉齐国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说齐鲁过去的传统典章制度，故就是传统典章制度，你难道没听过吗？什么事啊？

“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说盟书都写完了，而又在这里吃吃喝喝，这个是非常劳烦所有的三军将士，跟劳烦所有的仆从，非常劳烦他们，勤就是劳烦，执事就是所有办事的人，出来办事大家已经累翻了，人仰马翻了，现在还要让他们搞这些吃吃喝喝，待会儿可能还要唱唱跳跳，太劳烦了，古圣先贤都不这样的，签完了就解散了。

“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况且待会儿要享宴的时候，我看你们带出来的都是牺象，牺象是什么呢？就是祭奠用的犀牛以及象形的那种酒杯，那个是什么地方用呢？就是在朝堂上用的，祭祖兼祭天的时候用的，这种高级的东西在古礼里面是不出门的，不出朝堂之门的，不出庙门的，结果他们都把它带出来了。

嘉乐不野合，朝堂上用的雅乐、用的音乐，不能够在这个野地去合奏，去随便那里去演奏。合是合奏演奏的意思。朝堂上用的东西都不在野外随便用的啦。

“享而既具，是弃礼；”如果我们待会儿享宴具备了以上的东西，那是违背先王之礼。

“若其不具，是用秕稗也。”如果两个诸侯的享宴，不用一些高级的东西，那就等于是用秕稗。秕稗是什么呢，都是谷物，不熟的，稗是草籽但是很像谷物，不能吃，看起来像但是不能吃的。秕是谷物不成者，稗是草籽像谷物的。用秕稗，意思就是说用贱物来享宴对方的国君，这是不对的。如果你不具备这些好东西，朝堂的东西来款待国君，这也是不对的。如果你要用呢，是违背先王之礼啦。

“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如果我们用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辱及两军，然后违背了先王之礼，而留下恶名，那么你为什么不审慎考虑呢？说你们齐国为什么不审慎考虑，干脆取消这个飨宴呢？

“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这个飨宴就是为了要彰显两君的德性，如果我们这样做之后都不能吻合先王之礼，那不如我们干脆不要办了还比较好。

乃不果享，结果齐王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没有办法跟他辩驳，后来就提早结束，就不再办这个享礼。因为这个享礼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发生，你知道说酒过三巡，三杯黄汤下肚，事情会发生什么，还不晓得吗。而且今天早上我们还杀了他们的侏儒对不对，待会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晓得，其实这一段就是孔子为了保护定公，他觉得走为上策，要尽早回去，所以才有这一段坚持。

齐候归，齐候回去了，责其群臣曰，大声的骂他的群臣说：“鲁以君子道辅其君”，你看鲁国孔子用君子的道、用古圣先王的道来辅助他的君，他上去讲的每一句话都振振有词，都是中了古圣先贤的节。“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你看你们都叫这些夷狄，那些莱人、那些侏儒、优人，用那个道在别的国家的国君面前，竟然让我出丑。“使得罪”，使我犯了这么多的过错，让我出了这么大的丑。

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这个时候孔子可赚到了，鲁国赚到了。用话，几番话说的齐候，齐景公说不出话来了，自愧弗如啊。然后就把过去打仗，打了好几场的仗才夺得的四邑全部还给他们。等于孔子用一张嘴巴打胜了好几场仗。

及汶阳之田，连汶阳的田也统统还给他，所以自古能够不战而归田的，把那些土地统统再拿回来的，我看是只有孔子啦，一次拿这么多回来，而且还趁着那个进入虎穴里面还敢拔虎牙，只有他能够干这个事啦。各位你相不相信，如果是我们，看到那么大的场面，那么大的兵车仗阵，还有齐国是那么样大的国家，我看大家都吓得腿软，在那里能够讲出三句话就不错了，还能够保护他的国君，全身而退，还能要回四邑，还有汶阳之田全部要回来，真是不简单的人物。

好，我们今天讲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