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与被告别》
10
妻子默然,我呆呆地盯着空气发呆,既谈不上考虑,也没任何感触,总之,就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发呆而已;无所事事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粒尘埃放空自己。而究竟何为集体的沉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和苏格拉底之死那样,都是愚民的胜利。
风铃岿然不动,如同一幅画,有一刻,使自己想起扬·凡·艾克笔下的《乔凡尼·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中的那盏古铜色吊灯,听说是象征着通往天堂的光明。我再一次凝视客厅里的那盏古铜色的欧式吊灯,此刻,正垂悬于自己的头顶,像在灯盘上排列成圆形的手术室顶灯那样,光线直洒而下。
“像苏格拉底之死那样。”妻子蜷缩在自己的怀里,“都是愚民的胜利。”妻子说。
“愚民的胜利......”我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那盏灯,脑子里还在想着无影灯那种玩意儿;由于光的直线传播原理,当光照射在不透明物体上时,物体的背部便会形成相应的投影。而电灯是由一条弯曲的灯丝发光,因此发光点不只限于一点,因而从某一点射来的光被物体遮住时,从另外一些点射来的光并不一定被挡住。显然,发光体的面积越大,投影便越小。
四周异常静谧,白昼的喧嚣与奔波此刻已荡然无存;恍然如梦般的消逝、交替于以往的声色记忆之中,而唯一真实的只有妻子那略显滚烫的身躯与眼眸,无时无刻不在注视自己的眼眸,有着弯弯的长睫毛与黑色眼珠子。
我吻向妻子的额头,随即起身走向唱片机旁,把那张由波兰节日管弦乐团演奏并录制的肖邦第一、二钢琴协奏曲黑胶放到转盘上,随即放下唱臂到厨房烧水煮咖啡。反正第二天是周末,失眠也罢,总之,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喝上一杯香味浓郁的咖啡听肖邦也不失为一件很惬意的事。
在接下来煮咖啡的时间里,我想起抱着小爱的美子和她身上那件蓝色碎花连衣裙,都是与自己相关的人和物。还有华沙、肖邦故里,那个使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显然美子在默默替自己完成着心愿,或者是以此来弥补、愈合过去的伤痛,使自己回心转意。或者,仅仅是虚构出别样的一段人生,假定自己还在她们母子身边,过着与过往无二的安稳日子。
从唱片机里流淌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厨房,克里斯蒂安·齐默尔曼,一位满头银发的六十二岁波兰籍钢琴家,在经历了二十余年演奏肖邦的生涯后,在肖邦逝世一百五十周年纪念日到来前,重新录制了这张唱片。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咖啡壶上的数字显示器,从三百五十位申请者中选出五十位年轻的波兰演奏家,不计时间、报酬的完成唱片的录制过程,来替齐默尔曼实现他的音乐梦想。
妻子从那扇日式推拉门里探出头来,显然她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像捉迷藏那般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去发现,却不料这边迟迟不见行动。
“喝咖啡。”我故作轻松,把灌满咖啡的陶瓷杯递到妻子手里,随即拿起自己的那一份陪妻子到餐厅座椅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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