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宝岛一村》（下）：编剧就是要进入状况

在编剧上是这样子的，我拍完戏回去我是做编辑工作。

我会在我的E-mail里面拿到这样一张东西之后，当天晚上我就会开始修，我在加东西、减东西，或者认为这场不能用，丢掉。这个都是在晚上做的事。

然后第二天排戏，就下一次大家见面的时候，也许就可以拿到修过的一个更好的一个版本，然后再迈向最后的完整的版本，这已经差不多了，这已经几乎是OK了。

OK，我们看一段跟导演比较有关的，就是我一直讲说即兴表演来创作的话，最后导演工作也完成了，其实不尽然。其实很多事情还是要导演事后处理。

所以我们现在来看，他们第一代的眷村，他们第一次过年，最后是到老赵家吃饭。那这个在走位上，可以说是一个很难的题目，对一个初学的导演来讲，你怎么让这么多人坐在一个桌子、围着一个桌子，然后他们的视线、各方面都会被看到，话也被听得很清楚，整个戏的意思很好、很明白，那所以这个是一个范例。

我想在这个戏中我做了两次餐厅戏、两次吃饭的戏，这是其中一次，那大家可以看一下我是怎么处理的。我们来看那个第一次过年。

（以下为网上搜索到的剧本对话，与录音稍有出入）

（赖导补充：习惯看到电视，你看到人动他就跟着走，其实这是一场漂亮的戏，就是人过，镜头不要动。）

这一场的大纲，我觉得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我在写大纲的时候，我其实也不能完全知道一个戏要怎么做。你可以看到，在第三页是蛮不一样的，这里边写的，第一个过年，那只有前面有点像，然后最后就是完了，有人想起家乡的歌，也不知道什么歌，就是（朝）家乡的方向，唱了起来，其他人跟进。

很含糊的一个大纲啊，这一段，我不可能想到这么多细节。

然后排戏，我们大概就排一次吧，就做出来了。就凭这几句，就凭这个叙述，变成那个东西。然后怎么变的，这个要在现场看才知道，就是当天，就是说很多我之前写的东西，一秒钟之内就放弃。

因为我发现不是那个感觉、不是那个状况，然后就变成别的东西。

所以在编剧上，是我要进入这个状况，是我要进去，然后我要找到这个状况的真相。这个真相不是我写的。为什么？因为后来所有的人到齐了，就不是这个感觉。但是我不修大纲，我等他们到了，反正就是真正的真相在大家的内心里，这内心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然后这角色都成了，好了，全部拉到这边来。拉来之后，怎么样？

说些故事，然后说到伤感处，总有人举杯喝酒，然后基本是个欢乐的气氛，但是是一个极为脆弱的欢乐气氛，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都是装个门面，大家心里在想什么，那个真相、那个底线我们很清楚。后来决定唱这首歌，就差不多，我也是就看到了，就是在排戏的过程中，你就看到这个戏就是这样写。这个戏，不是这样写，这个戏是这样写，然后就做出来。

基本上没有怎么变过，从那次排练之后。

然后我刚刚在看，我也觉得：哇，这群演员真的是——我们要珍惜他们。我们到各地去演，到北京演，人家都说这就是我们华人世界最顶尖（的）了。我们很骄傲，我们说是啊，我们台湾来的，怎么样？我们不敢太嚣张，有时候知道人家是讲真的的时候，相信人家讲的话，我们也要很低调。

但是我真的知道，你看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在戏里，就算没有词，没有他的台词，他在吃饺子、他在干嘛，完全在他的状况内。

你看万芳，还有我刚才看到，噢，他那杯茶还在那边很烫的，（他）在那边吹（啊）什么（的），这些小动作都是他们自己慢慢研究出来，然后那个团队的感觉。

阿郎什么时候过来搭他妈妈的肩膀，这都不是导演告诉他们要做的事情。

导演做的事情是什么？

噢，一修，你喝完酒赶快坐下，因为你挡住所有人。

我讲了很多次，然后他说可是我总要自然。

我说，OK，那你自己处理，我不能喝完马上坐下来太......知道，我说对，OK，你就照你的节奏，所以你们看我怎么处理，就是把前面那个人放在一个矮椅子之上，这样我们还看得到后面，然后有时候会挡到一些人，没关系，因为我的焦点会交代出来。

冯翊纲要说话了，他人在那个位置是完全就是被看到，说得很清楚，然后伤感，然后屈中恒接，就焦点马上过去，然后你看不到谁没有关系，在那时候根本不重要，谁挡谁都不重要，你反正知道这群人在这里。

好，然后只要他们保持一个完整的生命状态，这个戏就是好看。

那完整的生命状态怎么保持？

就是每一个人在他的角色内、在他的状况内，那这些都是我们在排练时、做即兴创作的时候已经定义下来。

所以在某一方面你们会看，即兴创作做到后来，有它的轻松地方，就是我们不用烦恼很多事情，我们不用烦恼一般导演烦恼的事情，就是演员不懂角色，这事情不会发生的。你看他们哪一个人不懂角色？他们非常非常进入状况，每一个人都非常非常清楚状况。

我必须讲，我真的是很骄傲，我觉得我们这群（人）真的很厉害。你看宋少卿、时一修，你看徐堰铃，都没话讲，这每一个人的表现都是在都完全在位置上。我作为一个导演，我没有办法要求更多，那当然效果是什么，效果当然是这场戏是非常动人的一场戏。

然后在台湾的演出呢，我感觉很舒服。

我们让很多年轻人开始了解当年是怎么回事，甚至台湾的历史是怎么回事，《宝岛一村》是一个很奇怪的台湾史，从一个很偏的角度在看这50年。

然后是，像外星人一样这群人，他就是我们的祖先。没错。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很多台湾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然后从想家、想回家、到感觉回不了家、到确定回不了家、到决定这里就是家。好，这个就是眷村的故事。

你要抓到一个重点。

这就是，我们放在最前面的一句话，然后这个本事才能写出来，这个大纲才能写出来。

那《宝岛一村》这些年演出已经超过一百多场了。

如果你没看过，有机会，还是会有机会的，我们还会再演出。他们是意愿非常强，他们每次演这个戏，一叫，全部人都到，二十多位。但是越来越难，因为真的是没有人想到会演那么久，很特别了，这戏真的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