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抓住灵感：如何积累实践？

创意需要不断充电，走出舒适区

我记得在报纸上看了一篇文章，在讲英国一个车祸，它这个题目叫做《英国车祸的伤亡人数要修正》，它是要向下修正，那这种就很少看到，我要知道为什么它要向下修正，它就是当天算80多人死亡。因为实在太混乱，是两辆火车对撞，非常惨烈，所以当时混乱中有部分人算错，就算两遍，然后呢，他要下修到六十几，我说这个差很多。

还有呢，有部分人士呢，车祸后并未受伤，离开现场，没有回家。然后，过了一个星期才回家，所以才知道他们其实没有死。我看到这里就：嗯？嗯？这就有戏了，不是吗？这个是什么戏啊？

我其实很悲哀哎，我心里想说什么人会这样子啊？是什么样子，而且很多啊，不是一两个，很多人他就在这个灾难中，就像如果是那个“9•11”，你在那个大楼里上班，然后你没有事，然后你看那个大楼垮下，我相信一定有，我现在相信是绝对有很多人就是这样。

然后呢？哇，走了，翘头了。然后呢，一辈子欠的所有的债：金钱的、情感的，一笔勾销，是不是这样？这是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嚯！

我说这......我们的世界到了什么程度？因为我当然想到自己如果在一个这么大的车祸里，然后有幸活过来，手在发抖，一定是先打电话回家嘛，你还会想什么？对不对？居然有人，而且是很多个，他不这样想，他走了，去找寻找另外一个生命，然后发生什么事，他觉得不好玩，所以回家了。其实搞不好还有几个我们没有抓到，就真的走了。

这件事情我大概花了五分钟，想了一下，也没有想太久，就放在脑子里。

过了一个礼拜，又看到一篇是在讲医学上的未解开的一些秘密。

在讲纽约的医院里面，一个无法诊断的病。

然后医生们开会的结论就是他会死，照过去的病例他会死，但是，是什么不知道。我说现在这世界还有这样的东西？然后一直看下去，就是讲一些个案的，就是说这个人医生只能告诉他说，你得了一个绝症，但是是什么，我们怎么检查，也不是癌症，也不是艾滋，也不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但是我们知道你会死，但是不知道多久，运气不好就是两个月就死了，运气好的话大概就是一年。那个文章写得很感性，因为他是医生写的。好，然后医生写到最后，他就是说：“后来我看到他收拾包包，然后回家，他要去跟他的孩子们怎么去相处”。

OK，这个是《纽约时报》里面取下来的一篇文章，就在看。也是一样，想了一下，没想太多。

然后回到学校，上这个课，你们都上了，你们知道。

我在找、我在寻找，我在寻找另外一个字，就是我在混。我在混时间、我在混，因为我没有灵感，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还好下学期才要做，所以我一点也不紧张。

11月，我排好了一个行程到印度去，然后我也要上课，我不能一直在教课。我觉得我也不能一直在教课，一直在做作品，这是一定会烧掉的，人一定会烧掉，用完、很快就用完。

我常常在讲，如果一年给你一只麦克风，然后你要对世界讲话，你是不是很过瘾？

对，你要讲什么？

什么都要讲。

好了，第二年还是给你那只麦克风，同样你可以对世界讲话。

然后，每一年都给你，看你能撑几年？

我想三、四年，你内在所讲的、最重要的，你想告诉世界、你觉得世界会想听的话差不多讲完。

所以我们是必须要不断地充电。那充电，每个人都要寻找你自己的方式来充电。这个我不能教你，这个是你自己要教自己，你要意识到，我用完了，或者我用一半了。

那我需要学更多，那在我的情况里，应该说在我的程度里，我需要的不是去参加一个导演的研习营，我不太会这样子。我需要反而是我领域之外的东西。

我觉得常常提醒你们说，碰到瓶颈，常常走你自己领域之外，反而那个刺激是比较好的。你不要寻找自己行业里面，那个已经没有刺激了，所以我出国旅行，我也从来不看戏。你们可能觉得我很奇怪，因为你一定会想，噢，第一件事，看现在巴黎在演什么，纽约在演什么。我有一年去纽约，然后问一个非常内行的朋友，我说，我来了，你叫我看什么？他想了很久，他说，《狮子王》。

我说你开玩笑吧？他说，没有没有，真的《狮子王》，头十分钟很不错。

我说，然后呢；他说，然后就可以走了。

我说还有，他说差不多，纽约现在没什么东西。

我说不会吧？

他是一个，我那个朋友是个美食专家，所以我说那不如你帮我订三个餐厅好了，他说那没问题。

于是我就吃了三顿饭。很开心啊，因为他订的这种就是顶级的，那我要看顶级的人在做什么，对不对？

我不是去贪那个口感，而是看，噢，一个餐厅，做到纽约最棒的餐厅，那你是不是算世界级的？当然了，对不对？那你要从头看它的一切，你就长见识，对不对？

好，我去印度参加一个佛法的课程，然后，就在菩提伽耶，全世界最特殊的一个地方，是释迦牟尼正悟的那棵菩提树、那个地方。

如果你去过的话，你就知道，你基本上可以到他旁边，他不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你可以在里面打坐，你可以在释迦牟尼的位置旁边打坐，坐多久都可以，随便你，坐几天都可以。印度是很自由的一种状态。

在印度旅行是很有它的特殊性，就是它对比很大，就是这国家非常穷，穷到你一定没有见过的状态，所以人生的另外一面会立刻被你看到。那一面是通常我们都遮得很好的一面，就是一切有关贫困、跟肮脏、跟死亡，所有我们想遮起来的事情在那边“beng”，全部在你面前。其实很过瘾、很过瘾。因为你打开了，你就直接就面对这些事情，不用遮遮掩掩，生命变得很直接，其实很过瘾。

我是非常喜欢在印度旅行，甚至长期在印度居住也很过瘾。反正那次，我把话讲简单一点，我出门的时候很忙嘛，就带一本书吧，就抓，随便抓一本、书架上随便抓一本，然后我上飞机再看——噢，《西藏生死书》，我抓这本书干嘛，我不知道，我已经看过。但抓了就看吧，后来有一天在印度，一边上课，晚上再看这个书。

然后呢，我还要再讲更早十年前，我在罗马看一个画展，然后这个画展是展一些巴洛克时期的一些画，它的主题就是画，我想你们可能看过，就是一些很巨大的画，然后里面都是画的仓库，所以你会看到可能一百幅画在那个画里面，然后也有人物在那边看画，在整理画啊什么，就等于是画的仓库。

这其实是一种流派，有人这样子画，所以你要看那个画家的功夫，你要看，看大的画，要看小的画，是画中有画。然后我站在那个画面前，我就拿出我的笔记本，我随身带的，我就写了一句话，我说这个是我在接收这个画的讯息。

我写了，我说，在一个故事中，有人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中，有人说了一个故事，然后加了引号，就是说这是一个戏的名字，收起来。

就这样，然后我回台北，那个笔记本丢到抽屉里没有再碰，十年没有碰，也没有想。好，就是有想过有这样一个题目，有意识，就是在梦里面、故事里有人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人说了一个故事。

结果那天晚上在印度呢，我就打开了、随便翻，那本书我看过嘛，所以我就随便打开就开始看，就看一段，奇怪，好像以前没有怎么看过，不记得，反正书就是这样，你看过有时候会忘记一些段落。

在讲一个医生，在伦敦，然后作者索甲仁波切是他的老师，然后这个医生呢，类似的情节就是他学校毕业实习完，第一天上班，然后很多病人死掉，很多，我忘了是不是直接说五个病人里面有四个死掉，但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非常无助，他甚至说、他对着老师说：“我拉着其中一位老先生的手，他看着我说：‘你认为上帝会宽恕我的罪吗？’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然后他就死了。然后我很难过，因为我觉得没有做到我该做的。”

然后老师的回答是说，如果你要帮助这些人的话，其实在西藏的传统里面有很多方法，那么有什么什么方法、有什么方法，这些如果都没办法做的话，最简单的方法、而且你一定可以做到，只要你够认真勤劳的话，一定可以做到，就是在这个末期的、在濒临死亡的病人的状态中呢，你就到他的床边拉着他的手，请他说他的人生故事，这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好，然后学生就问说这有什么好处？他说一个人在最后的阶段，他说出来的故事是非常特殊的，它有个结构的、它有个生命结构，而且在这些故事里面会有很多智慧。

当我读到这几句的时候，突然就——chua，就好像我前面说的所有的这几件事情就结合在一起了，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很庞大的一个概念，就是《如梦之梦》。

然后我突然就觉得：有了！

然后我就稍微写了几个字，因为我觉得好复杂，我看到一个东西非常复杂，故事中的梦、梦中的故事，然后医生，然后车祸，然后城堡，然后女人，然后外交官，然后就是这些所有的元素，它就突然、随机的噢，这些是我生命中随机的，而且我一直在强调，我没有太去记得这些事情，然后“beng”，它就蹦在一起。第二天我就跑到菩提树附近，然后就坐在里面，就写大纲，然后那个菩提树是这样，它是一个大的舍利塔，然后所有人就是顺时钟绕着那个塔，所有各地来的、学佛的都在绕着那个塔。

那这是佛法的规矩，就是你到了一个神圣的地方，你一定是顺时钟绕着它，偶尔你会看到一些反方向的，你就知道不进入状况，就是很奇怪，我有看过，我看过一个很霸气的一个印度人，然后他反方向走，然后还有带一个人在摄影、在拍他，我说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反正很奇怪。

然后我就一边写呢，就会......写东西就是这样嘛，写写写就会嗯......写写写。那嗯......的时候就是在看人，因为他在你面前，就一直在流动，这些人就在那个舍利塔这样转转转。然后有的就很早就出口走了，有的待很久，有绕两个小时的，有绕十分钟的。然后最后我就写完了，天黑了，我也就刚好就写完，纸也用完了，我就一张纸，我就一张A4的纸。

这个印度的物资是很缺乏的，所以你要省，我就省了，用一张A4的纸，写得密密麻麻。回台北我就把它变成电脑。然后它是29页，29页的大纲。然后学校的同事就说怎么样？我说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构想，可是它可能非常长，我们在学校适合吗？

这个就是我们北艺大可爱。就说多长？

我说我不知道哎，这个我知道就好了，我说至少六小时，我那时候估计至少六小时。

然后他们就开会，开完会，他们说只要观众可以搭捷运回家就可以。

那就是，那个时候淡水线是10:45好像发车最后一班，11点发车，啊，11点发车那就是对，我就10:45要结束就对了，让观众可以到捷运站。

我说那开始呢？

他说开始没关系，你要几点开始都可以。

噢，我说那好，那我两点开始，哈哈哈哈哈，反正得到同事们的支持，这就很舒服就做。

然后就进排练室就开始排，最后做出一个八个小时的戏，就是《如梦之梦》。

那我想，这个长的故事讲的目的是很多，是要让你们了解说，一个戏的灵感，他什么时候会来？不一定。

什么东西会刺激它？不知道。

但是你要准备好，你要什么准备好，你那个档案库里的东西要准备好。因为他来的时候，它是随机抓的，灵感是随机在抓一些东西放在一起。

其实创意就是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是创意。简单的说，那你为什么？一个法国的外交官，可以和一个车祸、在英国发生的，然后还一个不知名的病，然后还有一个很怕他的病人死亡的医生等等等等，这一切怎么可能可以串在一起？那我们可以很狂地说，什么都可以串在一起，不是这样子。

在印度那个晚上，我知道这东西是OK的，这东西会成的。这个就牵涉到一种knowing，就是一种我们说，我能看见什么，我知道什么能够做，什么不能做。这个就是我这些年的学习，就是可以让我做到这一步。

我当年，我的最重要的老师，他跟我讲的，他说我知道台上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那时候我听了是很虚，因为我觉得我距离那个很远。就一句话，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我知道这个戏要这样导，不是那样导。

当《如梦之梦》的概念来的时候，我知道它是会成的、它会成。

OK，这个是一个实际的故事、实际的一个案例，参考价值有多少我不知道。因为它太特殊了，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发生的一个事情。

我也有过更特别的，像《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都是做梦的时候梦到，但是这都是少数了，我举现在一个例子，现在的例子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跟我们广告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决定要我做今年10月10号的晚会，我跑都跑不掉，我很想跑，结果后来我还是想，该做的事就是要做。

然后我们怎么去完成这个事情？

听奥（听障奥运会）已经做过，我们还要再做一次吧，那样子的东西，就是6000个演员，然后烟火达到，疯掉，我觉得没有意思了。我觉得经过北京、高雄、台北，很多这种大型，我说干什么？我说不要，而且我怎么去排，我觉得我的任务太难了。

各位你们要同情我，我要做一个事情是，不只是台湾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大陆也要接受才行。很难的，真的很难，后来我们创意小组，每天开会啊，提任何的东西都觉得会有问题。因为你只要回顾历史，就会出问题。

真的，有一天我就突然想通了，我说我们不要做晚会，我们做个戏，我们回到我们的强项，我们就做一个戏，而且是一个摇滚歌剧，我要做个摇滚歌剧，然后呢，它的名字叫《梦想家》。它的故事呢，我们如果讲一句话的话，它就是今天一群年轻人和100年前的一群年轻人，说完了。OK，然后他们名字叫《梦想家》。

这样子我一下我舒服了。

我说这个没有任何争议，我们不用讲10年前、20年前、30年前、50年前、60（年前），我们就是直接就是讲100年前，然后我当然要开始做research，做编剧就要做research，开始看很多关于革命的事情，辛亥革命，然后越看越感动。因为我发现，所有大部分当年参加革命的都是20岁左右，然后你想到20岁，你想，噢，那是不是、是不是被骗来的？不是哎，都是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一群知识分子、年轻人，然后他们都知道必须这样做才有未来。所以我就慢慢酝酿在想这个事情，最后，“beng”——感觉出来了写大纲，没有像《如梦之梦》那么简单，但是它就是写完了，然后修，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再修，然后好了，OK了，大家觉得很好。

写剧本、写歌，然后，当然大家都知道碰到不幸的事，就是我的作曲陈志远老师就过世了，他没有完成这整个事情，所以就是可以抓狂，可以疯狂、可以cancel，但是我们就很冷静，我觉得音乐非常感人，尤其是陈老师的，等于他的遗作。

如果我们讲到一句话、一种心情，我会是这样一句话，我们能够有这么好的一个今天，我们要感谢很多人，就是这样。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什么东西进去了，应该出来是那个东西，要不然我的功就不好。你懂不懂？我如果说现在要做一个法国面包，然后出来是一个吐司，那我就错了，我就功不好，对不对？

我现在是想做这样一件事情，让大家感动于一群100年前的年轻人、他们的作为，就这么单纯，就好了。

其他就不要谈了。这是我的策略，所以我说什么东西它有个策略的，各位要想清楚这些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