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即兴创作（上）：即兴也有结构，从爵士乐Blue in Green谈起

像我《暗恋桃花源》里面，我本来找了很多演员，本来设定《桃花源》里面有很多人，结果除了老陶、春花跟袁老板之外，另外几个经常不到，因为各种理由请假，所以我要发展《桃花源》里面的戏的时候，从来没有人。

然后有一天我就——我不是随缘吗？

是不是老天就在告诉我，《桃花源》里面没有人？

是。

《桃花源》里 面不需要别人，就他们三个就够了。

那现在这几个演员怎么办？

于是产生了顺子、陌生女子这几个人。

真的，这是真的，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的。陌生女子就是陈玉慧，以前就是一个作家，她那个时候刚刚从国外回来，然后每天在写法文信，然后很脱节。

有一天她到了排练室，拿了一杯热茶，然后我说你今天怎么来的？

她说坐公车。我说？

她就：嗯，啊？——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我怀念的好朋友。

真的，就这样的，哈？没有盖子。

她不知道怎么拿来的，就是还热的。

所以她就变成陌生女子，就是一个完全不进入状况的人，就这样。

还有一个变剧场管理员，所以就这三个人就他最后还是有位置。

然后他也很高兴，因为他真的没时间来排戏，所以一切都最后很圆满。这个事，所以你要搞即兴创作，要很有韧性有弹性，但是你也要很能够接受事情的一些局势的变化。

因为我刚刚讲的故事，其实在我的作品中随时都在发生。

《宝岛一村》也是一样，就是会有你原来设定的，然后他后来其实不太有什么戏，所以要把它转变变成别的，这个经常会发生的。

所以，我们通过设定的那个「因」来寻找那个「果」。如果是一个已经有剧本的戏，我们就是在导「因」，而不是在导「果」。这个我觉得也是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们的一个秘密，你一直在导「果」，它会很不舒服、不自然，很难做到自然。你如果导「因」，它自然到什么「果」。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场戏你觉得最后主角要哭泣，好，排排排他哭不出来。然后你逼着他哭，因为你在要这个「果」。因为你觉得这样才够震撼。但是，如果换一种方式来自然找到这个「因」，他完全吸收了所有的「因」之后，他也许真的不掉泪，但是他的难过情绪会让我动容。

那我要的是这个，我选择这个，我放弃我原来的想法。

那你说你是导演，你怎么可以放弃？我一秒钟就会放弃，我会一秒钟就认为我可以认错。因为我尊重演员对角色的感觉应该要超过我。

所以在某一方面，我的排练是非常民主的，因为演员被尊重的程度是超过导演，我认为演员，关于角色他知道的比我多，但同时，也是很独裁的。因为到了一个点，就像报社截稿了，总编辑要说话，这些稿子删掉。你1200个字啊，你怎么写1800？beng，600个字删掉。怎么删？随便删，我就砍，就这样。所以这个就是我们今天发展出来的一个状态是这样。

怎么去找那个Moment？

我刚刚大致形容了一下，那我们先来讲即兴本身的、怎么去即兴？

讲演员主要是讲演员现在，即兴多种用途呢，大家在剧场里面用即兴呢，一般来说就是有剧本的戏，然后可能会把角色从剧本的情境中抽出来，放到另外一个情境，请他们即兴一下。目的就是为了希望他们更了解他们的角色。这是经常导演们用的一个手法。我也会用这个手法，但是我用大量用即兴的方式是为了创作，它变成我创作上的最重要的一个工具。但是我这个方式也一直在演变中。

我们稍微换一个档，然后听点音乐，即兴最明显的表现呢，当然就是爵士乐。我们听两首，这边有个标题，即兴需要题目，我们刚刚已经讲了。

好，请两位上台。

开始，啊，开始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不知道状况是什么，没办法做。

对爵士乐来讲，它也是有题目的，题目呢，基本上就是一个主题。这个主题有若干小节，然后这若干小节就一直重复、一直重复，我想在座一定有很多人欣赏爵士乐，我讲的都是多余的，万一你不熟的话，就是这样，就是前面有个主题会呈现一次，然后中间全部是即兴的，但是不是乱来。它是根据前面主题的和弦进行，如果是24小节，就是24小节，如果是16小节就16小节，如果12小节，就是12小节，然后这12小节就一直循环。

那这个我不多说明，我们就先听一个很著名的，59年的一个，如果你熟的话，你会绝对愿意再听一遍。如果你没听过的话呢，就感受一下，因为这个就是我会讲一下，到他们开始自由的时候，我会讲一下。

Blue in Greenby. Miles Davis

嗯，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我刚刚讲的，第一遍完了以后就是全部自由。

那我说一个演员要在什么状态里，就是他要调到这个题目，什么题目？这里不知道什么题目，它的名字叫Blue in Green。而且我相信这名字好像是后来取的。（笑声）所以，我不知道，我感觉啦，这个这首歌太有名了，所以一定有人评论，一定有人知道这个历史，说它是不是本来就有名字的。

我知道确定的是Miles Davis，唱片上是说他作曲，但是确定的作曲是Bill Evans，一个钢琴手做的。这个历史我知道，但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但是什么叫作《绿色中的蓝色》？如果有这个题目，蛮猛的，就是他们在朝这个方向走，然后吹出、奏出了绿色中的蓝色，一些色调、一些感觉、一些质感，一些很脆弱的质感。其实很经典，这首绝对是很经典。

OK，那我现在要讲的是一个厉害的爵士乐手，就如同一个厉害的演员一样，在即兴的时候，他是有结构的。即兴——你以为即兴就是噼里啪啦乱（来一通）就好。其实不是。我接着就放BillEvans的一首，但之前我想让大家彻底了解什么叫作根据一个主题在演奏。

Alice in Wonderland，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Disneyland（迪士尼）的卡通都看过吧？

这个是原声带，Disneyland的电影里面，这个曲子就是爵士乐手玩的一个、它就是拿来玩的素材，就这么简单。这首Bill Evans，我要你们听的，他三个人而已。然后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重点，就是他们彼此之间的聆听，这就是演员在场上必须有发展。我常常讲一个演员，耳朵比嘴巴重要。很多演员嘴巴、嗓子很厉害，耳朵不行，他是没办法成事。耳朵好，他会聆听，他会进入到这个状态，它可以帮助这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