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白话文】致九弟：劝九弟不可太过爱惜精神

　　这封信的标题是：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与沅弟书。咸丰七年是公元1857年。沅弟是指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曾国藩写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家中为父亲守孝，而曾国荃则正在前线围剿太平军。此时的曾国藩仍然牵挂前线军情，积极利用自己的关系为曾国荃的部队筹集军饷，并悉心向曾国荃传授做事、练兵、带兵的心得。信中提到的李迪庵、李希庵是李续宜、李续宾两兄弟，厚庵则为杨岳斌，他们三个都是湘军的重要将领，邓先生则是曾国藩聘请的家庭老师邓寅皆。这几个人都与曾国藩关系密切。

　　这封信有个问题让人疑惑，作为亲兄弟，为什么哥哥在家为父守孝，弟弟却还在外面做官打仗呢？等你听完信的正文，我再为你解答。

亲爱的沅甫九弟：

　　这月十二日，正七、有十回来时，带来了你的信，信中所说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定湘营已经到达了三曲滩，该营长官成章鉴是武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弟弟你可以和他多来往。

　　你来信说你的志趣不在带兵上，所以做起这件事来没什么兴趣，这肯定是不行的。人但凡做一件事，就应该全神贯注，持之以恒，千万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手里还在做这件事，心里却已经在想另外一件事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人如果没有恒心，恐怕一辈子都将一事无成。我这辈子就因为常常犯没有恒心的毛病，而深受其害。在翰林院做官的时候，我本应该多留心写诗练字，却因喜欢涉猎其他书籍，分散了心志。读性理方面的书时，却又喜欢掺杂着读些诗词文章，这些修身养性的路子就走偏了。在六部当差时，又没有下什么工夫处理公务。在外带兵时，也没有尽心竭力去处理军务，有时也会因读书写字，而乱了心志。如果这样下去，必然终其一生都一无所成。即便是编练水军这件事，也是“掘井九仞，而不及泉”，最终还是徒劳无功，这与半途而废有什么区别呢？弟弟，你实在应该引以为戒。

　　眼下带兵，最重要的就是要埋头苦干，日夜不倦的去钻研带兵的方法，不论是白天思考还是晚上做梦，想的都是带兵这件事，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问。万万不可以又想读书，又想中科举，又想做官，想法一多，必然心烦意乱，难有头绪，将来恐怕又要走我的老路，一无所成，等到那时后悔也晚了。

　　带兵的方法，应当把发掘、提拔人才放到首位；整顿军纪，讲求进攻防守的战术则为其次。《得胜歌》里的每一条，都应该仔细研究。至于口粮的事，你不用过于忧虑，也不要经常写信催问。湖北每月拨给你的六千两，江西又每月拨给你二三千两，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李续宜十二日来到家中，提到说他的哥哥李续宾想要帮助你筹措一万两军饷。此外，我这里还有浙江盐款盈余的一万五千两银子，昨天盐局派专人前来禀报、询问，我嘱咐他交到藩库充当军饷。将来这笔钱，或许也可以酌情交送到你那里，但弟弟不适合指明去要这笔钱。

　　军饷的事情既然不用操心了，你的精力都应集中在带兵上。如果有多余的精力，就多联络各营将领，多结交地方士绅。你虽然体弱，但也不要过于爱惜自己。精神从来都是越用越多；阳刚之气也是越用越旺。白天多做事，晚上才能睡得香。要是有爱惜精神的念头，犹犹豫豫、懒懒散散，必然难成大事。上面说了这么多，都是因为你信中“索然寡兴”这句话，为兄才劝告你的。

　　你要把李续宾当作榜样，做事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等到八九个月以后，想必你定能品味到一番甜美的滋味。我生平没少因为缺乏恒心而吃亏，现在老了，不能不告诫我的弟弟、儿子。

　　邓寅皆先生的品行、学问都非常好，甲三的八股文有进步，亦山先生也请邓先生批改文章。亦山先生教书时严肃，学生们都很怕他。我们家里人言谈举止不讲规矩的毛病，明年在家时，我一定要和两位老师一同把它纠正过来。

　　长江下游镇江、瓜洲同一天收复，南京收复已指日可待。杨岳斌调任闽中提督，已赶往南京参与围剿太平军，皇上准许他专折奏事。九江收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战事会在吉安、抚州、建宁等地结束。贤弟你多努力！

　　编练湘军，围剿太平军这件事，是为兄我首倡的。你能完美地结束它，剿灭太平军，实在是我对你的最大期盼（这个期许你不应推辞）。如果你太客气了，就会败坏志气，也就不能为我争气了。营中哨队的将士们，士气还稳固吗？希望下次你能在信中提到。

　　为兄曾国藩敬上

这封家书的主旨是这样的：

　　首先，曾国藩着重强调了“专心”“恒心”的重要性。他指出“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对于很多人来说，心存一个远大的志向，找到一个努力的方向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持续不懈的努力则是难得的。“行百里者半九十”，“掘井九轫不及泉，犹为弃井”，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功亏一篑的事情比比皆是，离成功越近的时候，越需要恒心和毅力，“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曾国藩所言实足为戒。

　　其次，作为晚清时期最成功的政治家、军事家。曾国藩十分看重“人”的作用。善于“体察人才”可以说是他取得成功的关键，在这封信中，他不仅直接告诉其弟曾国荃，带兵打仗“以体察人才为第一”，还在信中反复提醒曾国荃要“联络各营，款接绅士”，多向其他将领学习，同时他十分关注湘军的士气，在信末还不忘提醒曾国荃多关注军队的士气，并及时向自己汇报，这些也都是十分值得留意的。

　　那么开头提到的问题该怎么解释呢？按照中国传统礼制，父亲去世，曾国藩和弟弟曾国荃都应该辞官在家为父守孝三年。但是也存在几种例外，叫做“夺情”，争夺的夺，感情的情。打仗就是其中之一。所谓夺情就是为了国家夺去孝亲之情，不守丧，穿着素服继续做官。父亲去世后，曾国荃也曾奔丧回家，但是前线失利，他便提前复出。此时前线战事不断，照理曾国藩也应夺情，但他坚持在家守丧，这确实有尽孝的原因。另外，因为他手握重兵，朝廷中央处处限制他、猜忌他。他以守丧来要挟朝廷，希望清廷给他更大的权力，让他统筹东南全局，以便更好的镇压太平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