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庄子简介之三：庄子与惠子

一、运斤成风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惠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徐无鬼〉

惠子是庄子的朋友，也是辩论对手。两个人经常为了相异观点而互有争论。惠子死后，庄子前去送葬，回头对门徒说：楚国郢都有个人捣石灰时将一滴泥灰飞溅到了鼻尖上，这滴泥灰就像苍蝇翅膀一样薄。捣石灰的人请匠人替他削掉。匠人挥动着斧头，挥得呼呼作响，若无其事地随手劈了下去，把那滴泥灰完全削去，但鼻子却没有丝毫损伤，捣石灰的人站在那里却面不改色。

宋元君听说了这件事，就把匠人找来，说：你能不能示范这个技活让我观看？匠人说：过去的我的确可以这么削，但现在已经不能了。因为能站着让我用斧头劈去泥灰的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自从惠子去世，我就没有对手了，少了辩论的对象，失去说话的人，更无推心置腹谈论的契友了。

庄周、惠施两人道不同却相为知音契友。韩愈〈马说〉中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有了捣石灰如伯乐般的慧眼，千里马的匠人才能尽其所长，运斤成风。一如伯牙擅于弹琴，钟子期善于欣赏。伯牙弹琴之际，想着高山峻岭，一旁聆听的钟子期便说：你的琴声好似巍峨的高山；伯牙想到流水，钟子期接着就说：你的琴声仿佛奔腾恣意的江河。伯牙只要想到什么，钟子期都能从琴声中领会把握并回应伯牙所思所想。后来钟子期去世，伯牙认为世上再无知音，于是他将自己最心爱的琴摔碎，终生不再弹琴。

以庄子傲冠群伦，又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人，能获旗鼓相当的挚友实属不易。

惠子是庄子的老朋友，擅长辩论，锋芒犀利，经常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但探讨有用无用的哲学命题，切磋琢磨，却又惺惺相惜。寓言中流露出尽是相知相惜浓厚的真挚友谊，生前喜较高下的创意与智趣，徒留下逝后形单影只的孤独和悲凉。

二、惠子相梁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秋水〉

惠施在魏国为相，庄子前去拜访他。有人对惠子说：“庄子这次前来，是想代替您做宰相。”于是惠子很害怕，在都城中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去搜捕庄子。

庄子前去见惠子，对他说道：南方有一种鸟，叫做鹓鶵，你有听说过吗？这种鸟从南海出发，而飞往北海，若非是梧桐树是不肯在上面栖息的，不是竹子的果实也是不会吃的，不是甘美的泉水更是不会喝的。于此之时，有只猫头鹰得到了一只腐烂的老鼠，眼见鹓鶵飞过，连忙抬起头，面露惊恐的看着鹓鶵。现在你也想用你的魏国相位来吓唬我吗？

庄子依旧巧妙地在“惠子相梁”中采用了寓言的形式，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辛辣讽刺做比喻。将鹓鶵喻庄子为志向高洁之士，鄙视功名、淡泊名利、超然物外；鸱比喻惠子为其极力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名欲熏心、无端猜忌、心胸狭窄。特别是将鸱吓鹓鶵的情景刻画地惟妙惟肖，投射出惠子因担心失去相国之位，而在未彻底了解他人的真实意图及事情的真相之前，种种多疑猜忌的偏狭丑态。

此与〈齐物论〉的意旨相当。切勿以人事蠹伤天然，误用造作戕害性命，勿将有限的名利权势所得之障蔽，反将自我困入了无穷无尽莫须有的深渊之中。

三、思想差异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司马谈《论六家要旨》）

惠施是名家代表。名家过份严格，繁琐重复的概念名称，又不让人持反驳意见，专注于概念名称失去了一般常理，使人容易迷失事物真实的一面。所以说“它会使人受约束而丧失了真实性”。至于循名责实，要求根据名分和实际进行比较,以致于不会造成错失遗漏,这种主张亦要认真考察的。

理性思考，好辩、重分析，对于事物有追根究柢的认知态度，重在知识的探讨，逻辑家的个性。一力辩，一求真，一拘泥。

就事论事，觉得不同种族不能相知。如在“濠梁之辨”〈秋水〉中认为鱼和人非同类，无法相互感知彼此的感觉，人无法感知鱼是否快乐，同样的也不会将自己的快乐移转到外物之中。故持此一观点来质疑庄子，层层逼问他是如何能知呢？

整个论辩的过程中，惠子始终保持理性且有条理的就语言的逻辑和推论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也就是不同种族，相异个体，绝对无法相知互解的。由于这种确定性，并非感觉经验所能提供，归于纯粹思考，而否定感觉经验，因此鱼乐的境界没有逍遥，不再自在，直视事实原状的态度，汲汲索问如何知鱼乐的问题，结果反倒被其“知”所蒙蔽了。

庄子是道家代表。道家思想认为从“道”的立场来看，人和他物皆是齐等的；因此庄子会说他能感知鱼的快乐。惠子的观点是：人只能自知，不能他知；而庄子的观点则是：人既可自知，又能感知其他事物。庄子偏于美学上的观赏，惠子着重知识论的判断。迥异的认知态度，是由于他们性格上的相异；庄子具有艺术家的风貌，惠子则带有逻辑家的个性。

庄子重视同，认为人与物可以相通，对于外界的认识带有欣赏的态度。将主观的情意发挥到外物上，而产生移情感知的作用，具有艺术家的风貌。一巧辩，一尚美，一超然，求的是一种当下活泼自在，不假文字推理的真知，因此庄子能于观鱼之中得知鱼之乐处。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外物〉

捕到了鱼就忘记渔网，捉到了兔子就丢弃捕兽的器具。意思是一旦领略了语言文字所要表达的意境要旨，便能抛掷语言文字所带来的制约，无所罣碍，逍遥自在。

人的生命自有其无限的可能性，因此对于一切的可能性必须予以尊重。荃是捕鱼的工具，蹄是捕兔的工具，得鱼忘荃，得意忘言，事成之后，就该忘却借以借力使力的成功手段条件。就好像言语是表达意义，意义沟通交流完成后，就该将言语忘在一边，成就得道忘知的功夫。“哲学，是想用有限度的语言，去表达无限度的宇宙”，正是庄子对于自由与认知的坚持，其最终目的就在于消解人为的桎梏。思维的自由，也只有在人的精神获得解放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唯其如此，人的意志才能优游自在地翱翔于认知的天空，达于得道忘知之物我合一。

四、唱和呼应

歌曲：改编自 那英 王菲 〈岁月〉

我为你留着一盏灯

让你心境永远不会近黄昏

我心中不会有黄昏

有你在永远像初春的清晨

云很淡   云很淡

风很清   风很清

任星辰   任星辰

浮浮沉沉

匠石运斤成风为知音

惠子相梁讽刺功名猜忌丑态

区分名实纯逻辑思辨

物是齐等移情感知当下活泼自在

一力辩，一求真；

一巧辩，一超然。

蔽于知，得其道，

惠施，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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