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乡镇是我国国民经济的基础细胞。改革开放以来,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发展出诸如纽扣、拉链、打火机等一个个细分市场的全球“隐形冠军”。这些扎根农村、背靠城市、面向全球的“小镇大业”,是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直观答案,也是中国经济充满活力的底层逻辑和动力源泉。
新华社新媒体专线推出“中国经济样本观察·‘镇’了不起”系列报道,走进这些“隐形冠军”乡镇,讲述“小镇”何以成就“大业”、何以从手工作坊发展成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一股“镇”力量的生动故事,展现中国经济广阔的发展空间、强大的抗压韧性和蓬勃向上的生命活力。
中国经济样本观察·“镇”了不起|这个京郊小镇,何以独占全球提琴三成市场?
从市区驱车一路向东,就进入了北京市东北端的平谷区。平谷是北京的菜蓝子和果园子。鲜为人知的是,这个盛产大桃和蔬菜的远郊区,还有个闻名世界的“提琴之乡”——东高村镇。
高峰时节,东高村镇每年生产的提琴达30万支,约占全球销量的三分之一,销往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年产值超过7000万元。
一个种桃卖菜的传统农业小镇,何以瞄上一件西洋乐器,又何以独占全球提琴三成市场?“镇”了不起的背后,有什么成功密码,又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
图为北京市平谷区东高村镇小提琴环岛。新华社发
7个人的星星之火,7000万元的燎原之势
提起东高村镇的提琴产业,刘云东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1988年,一个偶然机会接触到提琴制作的刘云东,看见村里有众多走村串巷的木匠,便萌生了把大家组织起来制作提琴的想法。
就这样,7个年轻人凑了7000元,租下村里的旧库房,成立了北京新星提琴厂。懂木匠活儿的村民,也照猫画虎,做琴头的,做琴轴的,做琴马的……一时间,东高村家家刨子斧头声,人人投入到提琴配件的生产中。
随着订单逐渐扩大,东高村的业务从生产配件转向整琴制作,户户冒烟的“家庭作坊”,也向规模化、标准化的企业集中。到2008年,全镇提琴年产量达到30万把,远销美国、欧洲、东南亚等地,产值高达7000多万元。
9月12日,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的员工在小提琴生产车间忙碌。新华社记者 闫建华 摄
记者采访时,刘云东已经退休,他创建的北京新星提琴厂,已更名为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在宽敞明亮的生产车间,公司原工会主席耿占华回忆起创业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不懂制作技术,刘云东就开车去市里,把北京星海提琴厂退休的老师傅一个个接过来,手把手地教村民;没有熟练工人,刘云东就将各地国有提琴厂的下岗工人招聘过来;没有订单,刘云东就背着提琴,去各个琴行和音乐节推销,慢慢地东高村提琴的名气就传开了……
“第一个大单拿到手的时候,人手不够,刘云东就自己上手干。因为过度劳累,他右手三个手指,被锯子齐齐锯断。”回忆起这些创业往事,头发花白的耿占华,禁不住有些哽咽。
正是靠着这股干劲和韧劲,东高村的提琴产业滚雪球般发展。“2008年的时候,工人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500多人,还满足不了需求,琴轴加工、琴头打磨等还要外包出去。”耿占华说,“那是公司发展最快的时候,老师傅带新工人,公司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
用心和木头“对话”:最好的琴永远是下一把
“我喜欢和木头打交道,我要把这件事做好。”这是刘云东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43岁的安徽亳州人陈凤军,18岁就来到东高村镇学制琴,至今已满满25年了。这位看着东高村提琴事业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老匠人”,如今已是华东乐器的技术总监。陈凤军工作室的墙上,一面挂满了锯、钻、刨诸般工具,一面陈列着各种国际性的奖状奖杯。
9月12日,在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制琴师陈凤军在制作小提琴。新华社记者 闫建华 摄
“刚到提琴厂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有屁股坐不住的时候,也有特别烦特别腻的时候。”陈凤军说,但干着干着就爱上了这行,“能把十把琴设计出十种不同的演奏声音,是一种奇妙无穷的成就感。”
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制琴专业的刘尊飞,2018年来到华东乐器,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他一边梳理手里的琴弦,一边和记者攀谈:“我手里的每一把琴,都要做到我最好的水平。”他说,但手艺总在不断进步,“所以,最好的琴永远是下一把”。
做提琴,就是和木头对话。据刘云东的大儿子、华东乐器总经理刘凯介绍,从阿尔卑斯山等地进口的云杉、枫木,需要烘烤并存放5至8年,才能用于制作提琴。
9月12日,在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制琴师刘尊飞在制作小提琴。新华社记者 闫建华 摄
“产地不同、树龄不同、季节不同、干湿不同,做出的提琴音质就会不同。”刘尊飞说,“其实,木头是会说话的,只是需要你用心去倾听。”
雕刻琴头、做好琴箱背板弧线,是制琴手艺的难点,“面板最薄处只有2.2毫米,毫厘之差,都会影响提琴的音色。”刘尊飞说,“你的作品‘出生’的时候,相当于你给它赋予了生命,那个时候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
跟工作车间的流水线作业不同,陈凤军、刘尊飞制作的提琴,从选材、制作到上色、成型,一把提琴需要两三个月时间,真正算得上“精雕细琢”。但是,价格同样可观,从几万元至十几万元不等。
转“绿色”型·升“高端”级·走“多元”路
2008年,东高村的提琴产量,达到了历史高点。但随着竞争加剧,产量上去了,利润却止步不前。刚从父亲刘云东手上接过企业的刘凯回忆,一把普及型小提琴两三百元,还覆盖不了材料和人工成本,生产得越多,就赔得越多。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公司转变批量出口的营销方式,以国际化标准改良产品细节,提高制作水平和装配工艺,从普及提琴向中高端转型。公司从高校招聘制琴专业人才,成立了5个工作室,专门接收定制的高端订单。
图为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生产的小提琴。新华社记者 闫建华 摄
“压缩低端产量,做好中高端市场,打造品牌价值,提高提琴的附加值。”刘凯说,改良后的小提琴价格,由原来的300元提高到800元。“现在年产量不到10万把,产值反而增加了不少。”
油漆是提琴的“脸面”,也是提琴档次的重要标志。初创阶段所用的化工漆,既污染了环境,也让东高村镇的提琴产业面临被国际市场淘汰的命运。
图为北京华东乐器有限公司制琴使用的油漆原料。新华社记者 刘雅萱 摄
“做不了环保漆就要被淘汰。”刘凯说,“一轮轮的环保检测,一次次的市场检验,我们也差点就死掉了。”
但现在东高村镇的提琴,都用上了天然的“绿色漆”。华东乐器的展柜里,摆放着“姜黄”“紫檀”“松香”等各色油漆玻璃瓶。
“我们从天然植物和中草药中提炼出不含甲苯、甲二苯的油漆,不同季节按不同配比来调料,喷漆车间也完成了安全、环保升级改造。”刘凯说,虽然成本增加了不少,却实现了绿色转型。
依托提琴制造,东高村镇开始打造“中国乐谷”,向音乐培训、文艺演出多元融合的产业形态挺进。记者采访时,华东乐器有限公司已将部分原有车间改造成了音乐活动厅、提琴文化体验馆。
图为东高村镇的中国乐谷·村播学院总部基地。新华社记者 刘雅萱 摄
“公司与中央音乐学院等高校合作,每月联合推出一场培训会和音乐演出。”2016年成立的华东音乐城,坐落在中国乐谷园区内,仿佛一串漾起的乐符。音乐城总经理刘旋说,公司正在向教育培训、国际音乐文化交流方面探索和延伸,力图把东高村镇打造成一个集乐器制作、音乐培训、交流演出于一体的立体型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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