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漫步在冬夜的郑州,当狂风卷着残雪穿过街巷,没有什么比突然闪出的一块“丸子汤”招牌更勾人心魂的了。
不必犹豫,挑帘入室,来上一碗,熨平这漫长的孤单。
丸子汤,可能是中国最适合“一人食”的食物了。
伏牛路黑豹烧烤的对面有一家丸子汤店,店面简单,或者说简陋,但几间小屋每天都坐得满满当当。
西郊一位先生,你总能看见他——挑起门帘进来,端了汤,选一张桌子坐下。
加一点盐,加适量辣椒;
拧开一瓶小酒,放在汤的左边;
拿出手机,选一首歌打开,放在汤的右边;
然后抿一口酒,夹一个丸子,喝一口汤,心无旁骛,彻底进入自己的故事。
在辉县一中复读的时候,我也体会过这种状态。
复读的节奏大致是这样的:
早上5点开始列队跑步;
6点准时进教室早读;
7点到8点之间吃饭打热水放风;
8点上课,除了午饭晚饭,一直到晚上10点;
洗洗涮涮上床,11点熄灯。
学校的旁边,快到粮食局的位置,有一家丸子汤店。
她家的丸子,硬得像饼干。
辣椒是牛油做的,要用铁勺下力气才能挖出来一块。
烧饼真的比脸还大,厚得没话说。
冬天的早上,我常常捧着一个刚出炉的大烧饼,喝着漂满牛油的丸子汤,就着一碟芥菜丝儿,看着雪花飘起,纷纷扬扬,落在老街的石板路上。
那时候我还是班里的倒数第一,不过心里并不害怕。
真正怕的时候,离第二次高考只有3个月了……
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了,有时候竟然夜半惊醒,梦到又在高考!
这是此生唯一做过的噩梦。
后来在郑州上了大学,毕了业,找了工作,不打算回老家了。
在郑州过的第一个年下大雪,一下班就奔向车站,但是没车了。
又辗转到北站才坐上车,天擦黑披着一身雪花进了家。
一进门,看见父亲正炸丸子,我说“我来吧”,父亲说“好”。
我和父亲一辈子说过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高一时,我在《儿童文学》发表了一篇文章,打电话回家,父亲也是说了一个字“好”。
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他也从来没有干涉过我。
第一次发现我抽烟、第一次发现我喝酒、第一次发现我恋爱,一直到高考落榜。
——他坚决地把我塞进了复读班。
我在郑州买第一个房子的时候,父亲来过一次。
早上起来我说去喝丸子汤吧,他说“好”。
没想到竟是我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说话。
一转眼快二十年了。
到五月上旬,郑州的菜市场里,开始有荸荠售卖。
在北方,这不是大众品种,所以卖家也不多,但这荸荠有一个妙处:汆丸子。
荸荠削皮洗净,细细地剁碎,和新鲜的肉馅、盐、胡椒粉、姜末葱末、鸡蛋、生粉、花椒水,一起搅拌上劲。
冬瓜切厚片下沸水,加一块生姜煮至断白,丸子下锅煮至漂起。
加盐、虾皮、胡椒粉、葱花,出锅——鲜、嫩、一点点脆、甜。
捧着这样一碗汤,想想凡此所有,都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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