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长江之歌|最怕水患却屹立江畔千年,大佛有一个强大的“内核”

文化中国行·长江之歌|最怕水患却屹立江畔千年,大佛有一个强大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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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四年十月的一个清晨,西风猎猎,鼓声阗阗,苏洵、苏轼、苏辙一家的船自嘉州起航。

这是三苏第二次出川,这一程他们沿岷江而下,入长江、经三峡而抵荆州度岁。

我们长江文化考察队抵达乐山的那天,是一个与千年前差不多的好天气,只是视角与苏轼有些不一样。

伫立舟头的苏轼,看到是奔腾的江水从大佛脚下一掠而过,舟船一下子进入空阔坦荡的平川,于是生出“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的感慨。

凌云山顶的我们,与乐山大佛的螺髻齐平。俯视,大佛脚下人如蚁;远眺,三江澄澈相交汇。在这里,青衣江入大渡河,大渡河入岷江,这两条长江支流都藏在乐山人郭沫若的名字中,“沫”指大渡河,“若”指青衣江。

乐山大佛屹立三江汇合处。张迪 摄

从凌云山顶远眺,左侧为岷江上游,右侧为岷江下游,正前方为青衣江汇入后的大渡河。李蔚 摄

【1】

乐山大佛,开凿于唐开元元年。自矗立江畔千余年来,大佛就一直面临着一道巨大难题——如何抵御日晒雨淋风化剥蚀。

古人的办法之一是建阁庇覆大佛,相当于给大佛盖了座凉亭遮风挡雨。

那天,我们在费了老大的劲后,终于在山顶找到一个角度,可看到大佛的膝部平台上的确有几处外圆内方的古建筑遗迹。

大佛膝上有古建筑搭建的痕迹。张迪 摄

阁楼历代屡修屡建,层数不一,但及至明末乒乱后,乐山大佛已“巍巍独露身”,大佛一直露天而坐,“销却金衣变草衣”,唯靠古人设置的科学排水系统撑过数百年风霜。

当年,智慧的古人利用佛髻、衣褶等,巧妙设置了一些小型排水沟槽归流排水外,还在佛身背后的头、肩、胸部位,设置了三层拦截渗水的排水廊道,以拦截、排泄上层滞水的渗流——它们沟通起雨水和泉水的流动通道,同时保持了大佛线条和造型的完整性,不细察觉几乎注意不到。

大佛的螺髻处有古人设计的排水沟。李蔚 摄

“古人的排水系统在今天看来,依然颇有参考价值。”乐山大佛石窟研究院的王成说,从古至今,对大佛最主要的威胁就是水害。

研究院里,有一整面墙的电子大屏,当时切的画面是大佛的上半身。“大佛是露天的,上面雨水淋下来,背后山体会渗水,脚底临江,地下水会像毛细血管一样向上涌,面临的水害情况非常复杂多样。”

而大佛的山体是砂岩,砂岩在发生水渗流后,很容易形成溶蚀层。

王成在大屏前讲解。张迪 摄

“这就会影响大佛的结构安全。”王成说,所以就国内不可移动文物来讲,大佛的保护难度是数一数二的,很多专家都在研究对策。

【2】

从2023年起,乐山大佛的年度游客人次首次超过峨嵋山。

乐山大佛有三种游法,一是从北门沿着游山步道到凌云山,可在山顶近距离一览佛容;二是沿游览步道步行下山,可抵大佛脚下;三是坐游轮,从岷江上瞻仰大佛。

坐游船从江上瞻仰大佛。张迪 摄

那么九曲栈道呢?很多人印象中,乐山大佛的右手侧可供游人爬梯上下,拍尽与大佛各种角度的合影。

“2019年,九曲栈道就封闭了。”王成说,栈道上发现了危岩,严重影响文物安全和游客游览安全。

目前,研究院刚完成栈道一期治理,对88处小型危岩进行了处理,“小毛病解决了,二期会慢慢治疗那几条大的裂隙。”

已封闭的九曲栈道。李蔚 摄

研究院里的电子大屏一闪,切到大佛的局部放大图。“今年5月,我们在封闭的九曲栈道上架设了一套平台,进行非接触、可视化、高精度的连续监测,并可预警乐山大佛脸部病害。”王成说。

大屏上显示的大佛局部高清细节图。张迪 摄

大佛最怕水害,因为水害会带来一系列病害,比如风化、空鼓、微生物滋生等等。但现在,王成和同事们可以在大屏上实时观察大佛身上的各个点位,与该点位某一时刻比照,以及一天里不同时段产生的变化。“一旦数据触及临界设定,就会发现预警,我们可以及时处理。”

同时,研究院还开展微痕提取技术,挖掘肉眼采集不到的信息。

在大佛的右手侧,有一处高高的绝壁。“多年前,我们就发现这里有一块碑,是第三任大佛建造者韦皋立的。可是风化严重,认不全字。现在,原碑上的字都提取出来了。”

依托这套技术,研究院还对大佛旁一方石龛进行了3D打印,这一米见方的复制作就放在大厅一角,三佛诸天满满当当。“以前哪怕走在九曲栈道上,这个石龛里的造像也是看不分明的。”

【3】

王成2017年进乐山大佛管委会,后调入石窟研究院,7年里,每天上班、下班都会跟“前辈们”打照面。

研究院内的韦皋雕像。李蔚 摄

研究院外,立有三尊雕像,分别是海通法师、章仇兼琼、韦皋——乐山大佛的凿建历经这三代人,横跨九十年,方告功成。

而1200年来,更有无数人为大佛耗费心血,只为把不畏艰险、庇护一方的精神传承下去。郭沫若的侄子郭培谦,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对乐山大佛开展本体修缮的负责人;马家郁、黄克忠,两位对大佛病害进行系统研究治理的第一代国内专家代表人物;黄学谦,重在大佛科学保护及文化挖掘传承的第二代领军人物……

王成接受采访。张迪 摄

我问王成,他算第几代的大佛守护人?

“第四代?第五代?”他有点不确定,但肯定的是,他们已从老一辈那里,接过了守护大佛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2020年,有一则乐山大佛百年之后再次“洗脚”的新闻。

听来有趣,当时却凶险万分——那年8月17至18日,因上游持续强降雨导致青衣江、岷江水位持续上涨。“18日下午,老院长彭学艺就坐立难安了。近半夜时,看雨越下越大,他就冲了出去。”凌晨时分,一个个沙袋,沿着又湿又滑又陡的九曲栈道,以击鼓传花的方式,经每个人的手,叠堆到大佛的脚下,围起一道坝。沙袋的作用不是挡水,是防止顺汹汹江水而下的坚硬物撞到佛脚。后来,每年雨季到来前,沙袋常备。

江水暴涨水位超高时,就会淹没佛脚。张迪 摄

“科技不是万能的。在没有强大科技为后盾的年代,文物保护靠的是责任心,遵循的是原则性。”王成说。他的理解是,大佛的保护,不是非要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而是找到最对最适合的方法。

江流不息,风涌不止。

千年前,能工巧匠们以汗水与智慧凿就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佛像;千年来,大佛屹立三江,镇水安澜;千年后,为守护这座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遗产,依然有一群人,一代代传承着,恪守着——千年又千年,是诚心,也是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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