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进入夏天的时候,万物便更加自由而勇敢地表达自己生长的欲望,开花的开花,长叶的长叶,结果的结果。菜园里的豆角、黄瓜、西红柿都爬上了架,开出了黄色、紫色、白色的小花。杏子满枝,像结了一树淡黄的小月亮,孩子和小鸟都很喜欢它带来的初夏的味道。最可口的杏,一定最先被小鸟啄上几口。小孩子坐在树下,熟透的杏一会儿落下一个,拣起来,一掰两半,酸软甜面。桑椹也熟了,果肉油润,酸甜适口。
有时候树长得过于高大,完全够不到采摘,鸟儿又吃不完,熟透的桑椹就啪嗒啪嗒往下落。桑树叶都使劲儿绿着,绿得汗涔涔的,迎着太阳闪闪发光。紫穗槐窜出紫褐色的穗芒,和周围明快的色彩比起来,那颜色猛地一看有些唬人。不过紫穗槐的妙处却在它的嫩芽,掐断后冒出来淡粉的汁液,小孩子当作天然的指甲油,涂出一把粉嫩嫩的指甲。蜀葵开得热烈,粉红、洋红、大红、紫红、墨紫,各色硕大的朵花夭夭艳艳,灼灼燃烧于枝头,烧红了乡间一个个原本很不起眼的角落,带点纸质感的花瓣在阳光下脉络清晰。
这真是一种野气十足的花儿啊,那么质朴又灿烂,充满了生之欢乐。这就是夏天的模样吧,阳光、果实、野草、花朵,一切都生机蓬勃,它们共同构成世界的美丽。
有时候会遇到细密的雨水,雨丝实在是太细了,洒下来跟粉末似的,沾上衣服就融化了,并没有太多打湿的痕迹,植物全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沉静又妩媚,空气也被清洗得细腻又柔和。
河流在雨水中活泼泼地流淌着,清澈的光闪闪烁烁,开朗又沉静。雨水召唤着万物,好像它与全村的生灵有约似的,随便走几步,青蛙在脚下跳,猫竖起来长尾从树上蹿下,就连刺猥也慢腾腾地从小路上横穿而过。狗有的坐卧有的站立,看见有人匆匆赶来就自觉地远远目光相迎。
雨水过后,阳光坦荡、直率、毫无保留,世界在它的庇护下既明晰又恍惚。树林疏密间缝间泄露的阳光,如萤火虫一样地漂浮。很久没有到杂草丛生的地方走一走了,草们保持了异乎寻常的旺盛生命力,藤蔓四下攀爬,无处依附的嫩须,长而婉转,柔媚又轻盈灵巧地朝着空间的虚无之处延展,毫无自知地流淌着生命之初原始的稚气与天真。认真打量了下四周,大概这世间的很多美好,都带有安静而又沉默的气息。
生命的最为热情与盛大之处,都藏在最为原始而质朴的静默里。每每靠近那些杂生的野草,心都会逐渐沉静下来了,仿佛我在吸收它们沉潜磅礴的生长气息。这让我不停地渴望回到林木中间,回到野草中间,好像只有在那里,更能找到和我的灵魂深深契合的安宁,释放我对这个世界疯狂的热情。
天空爬满了壮丽的成群结队的云朵。它们自由、散漫、重大,并且遥不可及。可就算遥不可及也想要抓住点什么,这大概就是我总是看向天空的原因。谁不想抓一朵云在手中呢,它们柔软、疏离、具体又抽象,真是充满矛盾感,让人既胆怯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向往。然而它们是极为不安分的,隔了一会儿没抬头,云群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形状,那样层出不穷又千姿百态,让人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悲伤。我在不断地贪恋和依恋,我希望看到的每一帧风景,都能永远留在心间。
然而风景总是在不停地变幻莫测又无穷无尽地美妙着,于是我回转身,随便那些美丽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晚间就凉爽多了。风在乡间的天空横冲直撞,驱赶着成群结队的云朵在夜晚的天空上跋山涉水,爬过树梢与屋顶,攀过月亮。风从天空灌进院落与院落之间的缝隙里,带着树叶翻滚沸腾的声音。风把这一切包裹得如此强烈,好想自己也是这风里的一朵云,乘风乘月去。草丛中螽斯柔细明晰的鸣叫,唧唧唧,唧唧唧,往复回环不已。连天上清而淡的新月都安静了下来,聆听世间幽微清澈的生命回响。略微发了几秒钟的呆,深院悄无人,静听螽斯细鸣。
马塞尔·普鲁斯特说,诗只保持在遥远的地方,只在远处发出光亮。只是远方未必非要特别遥远,在城市里拘得久了,偶尔去不远处的乡郊村落里散散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遥远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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