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籁洞箫舞飞鹤
翰林细绎深推,知非蟾月,而后乃问曰:“美人何如人也?”对曰:“妾本播州人也,姓名狄惊鸿也。自幼时与蟾娘结为兄弟,昨夜蟾娘谓妾曰:‘吾适有病,不得侍相公矣,汝须代我之身,俾免相公之责。’以此妾敢替桂娘,猥陪相公矣。”
言未毕,蟾月开户而入曰:“相公又得新人,妾敢献贺矣。妾曾以河北狄惊鸿荐于相公。贱妾之言,今果何如?”翰林曰:“见面大胜于闻名矣。”更察惊鸿之容仪,则与狄生无毫发异矣。乃言曰:“原来狄生是鸿娘之同气也,男女虽异,容貌即同,狄娘为狄生之妹乎?狄生为狄娘之兄乎?我昨日得罪于狄兄矣!狄生今在何处?”鸿娘曰:“贱妾本无兄弟矣。”翰林又细见,大悟而笑曰:“邯郸道上从我而来者,本鸿娘也。昨日墙隅与桂娘语者,亦鸿娘。未知鸿娘男服瞒我何也?”惊鸿对曰:“贱妾何敢欺罔相公乎?贱妾虽貌不逾人,才不如人,平生愿从君子人矣。燕王过闻妾名,赎以明珠一斛,贮之宫中。虽口饫珍味,身厌锦绣,非妾之愿也。菀菀如鹦鹉之深锁于雕笼,心欲奋飞,而恨不能得矣。顷日邀相公开大宴也,妾穴纱窗而见之,则实贱妾愿从者。然宫门九重,何以得越?长程万里,何以自致?百尔思度,仅得一计。而相公离宴之日,妾欲抽身从之,则燕王必使人追蹑。故待相公启程后十日,偷骑燕王千里马,第二日追及于邯郸。及拜相公,宜告实状,恐烦耳目,不敢开口。欺隐之责,实难逃也。前日之着男服者,欲避追者物色之患。昨夜之效唐姬故事者,盖循桂娘之情恳也。前日之事,虽有可恕,而惶恐之心,久益切矣。相公若不录其过,不嫌其陋,而假乔木之阴,借一枝之巢,则妾当与桂娘同其去就。待相公有室后,与蟾娘进贺于门下矣。”翰林曰:“狄娘高义,虽杨家执绋之妓,不敢企矣。我愧无李卫公将相之才而已,欲相好室有量哉?”鸿娘亦谢之。蟾月曰:“鸿娘既代妾身以侍相公,妾亦当代鸿娘而谢于相公矣。”仍起拜于仆仆。是日,翰林与两人经夜。明朝将行,谓两人曰:“道路多烦,不得同车,当待主家,即相迎矣。”
至京师,复命于阙下。时燕藩表文及贡献金银彩段亦适至矣。上大悦,慰其勤劳,褒其勋庸,将议封侯,以答其功。翰林亦辞,遂寝其议。擢拜礼部尚书,兼带翰林学士,赏赉使蕃,宠遇隆至,人皆荣之。翰林还家,司徒夫妻迎见于中堂,贺其成功于远地,喜其超秩于卿相,欢声动一家矣。尚书归花园,与春娘说离怀,结新欢,郑重之情可想矣。
上重杨少游文学,频召便殿讨论经史,翰林直宿最频。一日罢夜对,归直庐宫。宫壶漏滴,禁苑月上。翰林不堪豪兴,独上高楼,凭栏而坐,对月吟诗。忽因风便而闻之,则洞箫一曲,自霱云葱笼之间,微微而来。翰林曰:“地密声远,虽不能辨其调响,而盖俗耳所不闻者。”即招院吏而问曰:“此声出于宫墙外耶?或宫中之人有能吟此曲者乎?”院吏曰:“不知也。”仍命进酒,连饮数觥,仍出所藏玉箫,自吹数曲。其声直上紫霄,彩云四起,听之若凤凰之和鸣也。青鹤一双,忽自禁中飞来,应其节奏,翩翩自舞。院中诸吏大奇之,以为王子晋在吾院中矣。
时皇太后有二男一女,皇上及越王、兰阳公主也。兰阳之诞生也,太后梦见仙女奉明珠置怀中矣。公主既长,兰姿蕙质,闺范壸则,超出于银潢玉叶之中。一动一静,一语一默,皆有法度,顿无俗态。文章女工,亦皆逼真。太后以此钟爱甚笃矣。时西域大兴国进白玉洞箫,其制度甚妙,而使工人吹之,声不出矣。公主一夜梦遇仙女,教以一曲,公主尽得其妙。及觉,始吹大兴玉箫,声韵甚清,律吕自叶。太后及皇上皆异之,而外人莫之知矣。公主每吹一声,群鹤自集于殿前,蹁跹对舞。太后谓皇上曰:“昔秦穆公女弄玉善吹玉箫,今兰阳妙曲不下于弄玉。必有萧史者,然后方使兰阳下嫁矣。”以故兰阳年既长成,而尚未许聘矣。
是夜,兰阳方吹箫于月下,以调鹤矣。曲罢,青鹤飞向玉堂而去,舞于翰苑。是后宫人盛传,杨尚书吹玉箫,舞仙鹤,其言流入于宫中。天子闻之奇,以为公主之缘必属于少游。入朝于太后,以此告之曰:“杨少游年岁与御妹相当,其标致才学,于群臣中无二,虽求之天下,不得也。”太后大喜曰:“箫和婚事讫无定处,我心常自絓结矣。今闻是言,杨少游即兰阳天定之配也。但吾欲见其为人而定之矣。”上曰:“此不难矣。后日当召见杨少游于别殿讲论文章,娘娘从帘内一窥则可知矣。”太后益喜,与皇上定计。兰阳公主名箫和,其玉箫刻“箫和”二字,故以此名之。
一日,天子燕坐于蓬莱殿,使小太监召杨少游。太监往翰林苑,则院吏曰:“翰林才已出去矣。”往问于郑司徒家,则曰:“翰林未还矣。”太监奔驰,遑忙莫知去向矣。时杨尚书与郑十三大醉于长安酒楼,使名娼朱娘、玉露唱歌,轩轩笑傲,意气自若。太监飞鞚而来,以命牌召之。郑十三大惊跳出,翰林醉目矇眬,鬂发鬅鬙,不省太监之已在于楼上矣。太监立促之,翰林使二娼扶己起,着朝服,随中使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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