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沙皇把乌苏里江以东和南部沿海的大片土地抢去了,老百姓知道这码事,眼珠子都气红了。从苏城大沟经过海参崴一直到摩阔崴子,这一带是块宝地呀,生生让罗刹给霸占了。可是老沙皇的胃口大着呢,得寸进尺,还想抢占珲春、宁古塔和船厂。罗刹经常从摩阔崴子出来,到珲春一带杀人放火。中国人也不是好欺负的,除了拿土枪土炮跟他们干以外,地方百姓还自动捐钱,修炮台,买大炮,打罗刹。
在珲春城边住着一个叫郎三的小伙子,对修炮台可上心了。郎三的家原是库雅拉部的钮呼拉氏,祖祖辈辈在海参崴一带捕鱼打猎。俗话说,打围靠山,捕鱼望海,罗刹抢占了海参崴,他们一家都不甘心哪!玛法和两个阿訇加入了民众抗俄队伍,打死了不少罗刹。爷儿三个也先后牺牲了,连尸骨都没能收回来,只收回三根辫子。当时额娘刚生下郎三,她抱着孩子逃到了珲春城。从郎三懂事那天起,她就给孩子讲罗刹的罪行,讲郎氏一家的深仇大恨。郎三听了,直掉眼泪。
郎三长大了,冬天上山打围,天暖和了就到珲春河和图们江里去打鱼。他最会打大马哈鱼,几十斤沉的大马哈鱼,只要扣进网里,就逃不出去,网衣还不带给撞出窟窿的。
郎三听说要修炮台,买大炮,乐得一蹦多高,把卖鱼攒下的三百吊钱全捐了出去,自己也去修炮台了。修炮台这活儿又苦又累,可郎三不嫌乎,泥里水里地忙活,总也不拾闲儿。人们在珲春城的东门和西门各修了一座炮台,用煮熟的糯米掺上石灰、黄泥筑地基打土墙,把那炮台修得可结实了。炮台的台基有一丈二尺高,外面还打上土围子。这两座炮台足足修了三年。
炮台修好了,要到船厂去运大炮。郎三听说有了大炮,心里乐开了花,一心巴火地要去运大炮。这门大炮可大了,七十二头忙牛只能拉一尊。人们都稀罕这两门大炮,分别给它们起了怪里怪气的名字,一尊叫“哼将军”,一尊叫“哈将军”,合起来就叫“哼哈二将”。这两门大炮可怪了,运它们时,动不动就耍酒疯。走着走着,冷丁儿滞滞拗拗不动弹。可是往炮筒里灌上酒,那酒不带洒出一点一滴的,炮身马上就动起来了,七十二头忙牛拉起来轻巧儿的。郎三跟大伙儿一起,起早贪黑,风里雨里,爬大山过洼塘甸子,硬是走了三年,才从船厂运到珲春城。
这两门大炮一运到珲春城,珲春城像唱大戏一样,满街筒子都是人,男女老少,都争着抢着瞧看。“哼将军”放在东炮台,“哈将军”放在西炮台。安放好了,就开始试炮。装上十斤药包,五十斤的铅弹,“哼将军”一炮打出九十里,打到岩杵河的后山上,“哈将军”一炮打出一百多里,炮弹在摩阔崴子开了花。老百姓见了,高兴得直拍巴掌。
以后,这两尊炮就交给靖边军使用。东炮台就叫东营,西炮台就叫西营。自从修上炮台,安上大炮,罗刹就胆儿突地,不大敢到边界这边来作祸捣乱了。
庚子年秋天,八国联军攻打中国。驻扎在海参崴、摩阔崴子的罗刹趁这机会,兵分几路向珲春打过来了。珲春的黎民百姓放下了秋收活计,也顾不得捕鱼打猎了,都拿起刀枪跟罗刹干上了。罗刹仗着他们有洋枪洋炮,大模大样地越过长岭子,一窝蜂似的朝珲春城扑来。守卫珲春城的清朝靖边军跟老百姓齐呼啦地全上阵了,跟罗刹打得那叫一个劲儿。就在这工夫,安在珲春城东门和西门的“哼哈二将”响起来了。那炮的劲儿可大了,打得又准,炮炮都在罗刹群里开花。罗刹一片一片地倒下了。
这时,郎三在东营里,顶着浓烟大火,扛着药包和炮弹,紧往炮台里边送。整整一天,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累得汗流浃背。一个药包十斤沉,他一次能扛三十多个;一个铅弹五十斤,他一次能扛五六个。气不喘,色不改,腿肚子不带打颤的。他越干精神头儿越足,越干力气头儿越大。
有个叫库斯林尼可夫的中校指挥官,抡着指挥刀,催逼罗刹们往上攻。珲春城里的土枪土炮“乒乒乓乓”响着,“哼哈二将”“轰轰隆隆”地叫着,打得罗刹血肉横飞,咱中国人见了,可真开心解恨呀。
正在这工夫,东营的“哼将军”不响了。罗刹又冲上来了,这可是较劲的时候了。郎三急得红了眼,大步流星地闯进炮台里,要看个究竟。原来装药的布包用完了,现在买布缝制已经不赶趟儿了。怎么办?郎三的眉头皱成个大疙瘩,急得大手巴掌直搓汗衫的大襟。冷不丁他的眼睛亮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办法有了。他脱下汗衫,把炮药包上,用鱼刀子把悬网的网续割下一截儿,捆上炮药。嘿,这药包比起用针线缝制的还要好用呢。炮台里清兵见了,也学他这样,脱下号坎肩儿包装炮药,再用郎三割下的网续缠药包。大炮又响了。这一炮打得才叫过瘾呢,罗刹被打死打伤老多了,剩下的那些都夹着尾巴逃跑了。
可是那个库斯林尼可夫还不甘心,他站在珲春城东南方向的碾子山上,指挥罗刹再一次向珲春城猛攻。正在这节骨眼儿上,东炮台的“哼将军”又不响了,原来是炮弹打没了。罗刹也看出这个门道儿来了,就向东营扑过来。人们急得直跺脚。郎三急得直搓手,他四下撒目着。冷丁瞧见墙旮旯里那盘已经没了网绿和网衣,只剩悬网的网脚子。这网脚子全是铅制的,足有四十斤重。郎三想,这不也可以当炮弹用嘛!他麻溜儿把网脚子抱来,装进炮膛里,对点炮官说:“开炮吧!”点炮官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炮塞子推上膛,安上卡火炮儿,对准碾子山上那个库斯林尼可夫瞄着,用拍子一砸,那炮震天动地响了一声。只见一道红光射出去,碾子山立刻就烧起红彤彤的大火。罗刹有的被砸成肉泥烂酱,有的被烧糊烧焦了。说起来也真神了,兴许这一炮的药包装多了,也可能是网脚子的堆儿太大,炮声响过,生生把炮筒子挣去一截。这一截炮筒子红得发亮,在空中旋转着,“呜呜”叫着,照直向碾子山飞去,正正当当,正好就套在库斯林尼可夫的脑袋上。连砸带烧加上烘烤,这家伙当场就完蛋了,连个囫囵尸首都没剩下。
罗刹没了头儿,可就乱了营,又哭又嚎又跑又窜的。珲春的兵民趁这工夫杀了出来,把罗刹赶跑了。
仗打赢了,人们都把郎三围拢住了,都伸出大拇指夸他。
声音真好听,演播的也很自然,很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