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的转折之战——潍水之战全解战争析（三）双方战略和会战过程

作者：樽中若下
三、双方战略和会战过程
（一）汉军战略
韩信通过袭击历下，一战清空齐军主力，接着进占齐都临淄，齐国政权土崩瓦解，君臣将相作鸟兽散，距离灭齐就差临门一脚。
龙且大军的突然加入，彻底打乱了韩信的全盘计划，战局急转直下，面临功亏一篑的危险。
摆在韩信面前的是两大难题：
一是如何解决龙且主力。齐楚联军号称20馀万，声势盛大，楼烦骑兵骁勇善战，威名赫赫。汉军数量上虽不输于对手，战斗力上却明显不敌。如果不能解决龙且主力，灭齐之战就要半途而废，甚至全军覆没，血本无归。如果直接正面会战，很明显，汉军输面更大，胜机渺茫。
二是如何实现速战速决。外线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旷日持久。汉军跋涉千里，孤军深入，前有强大的齐楚联军，后有田横、田吸等残余势力，伺机而动，虎视眈眈。如果战局陷入僵持，齐王一声号令，各地应声而起，汉军将陷入粮草断绝，四面受敌的绝境之中。
有句俗话说得好，把问题反过来，往往就是答案。前面把问题分析透了，接下来韩信的战略也就清晰了——速战速决，打赢会战，乘胜追击，彻底平定齐国。
（二）齐楚联军战略
齐楚联军的战略，与楚军的战略、龙且的战略，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毕竟齐王田广只剩下一口气，全靠龙且这棵“老山参”吊着。
但是，楚军内部对于战略问题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有人向龙且建议，利用汉军孤军深入的弱点，打总体战、持久战——
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闻其王在，楚来救，必反汉。汉兵二千里客居，齐城皆反之，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淮阴侯列传》）
此人认为，虽然齐国主力没了，土地大片沦陷了，但齐王这块金字招牌还在，田氏宗族的号召力还在。如果联军坚壁不战，同时让齐王派出亲信大臣，与各沦陷区取得联络，汉军势必陷入旷日持久的泥潭、缺粮饥饿的困境和四面包围的汪洋大海之中，最终将不战而降。
这一建议与韩信的战略针锋相对，抓住了汉军最大的弱点——孤军深入，可谓稳健十足而又杀机重重。可惜，被龙且一票否决了。
龙且的战略很硬很暴力——正面硬刚，一战解决汉军主力，顺便瓜分齐国。
这一战略，是建立在龙且对韩信的极度蔑视，以及瓜分齐国的巨大野心之上的——
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可得，何为止？（《淮阴侯列传》）
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受辱于胯下，无兼人之勇，不足畏也。（《韩彭英卢吴传》）
龙且看不起韩信，并非无缘无故。韩信投汉之前，先后在项梁、项羽手下混，“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可谓默默无闻，毫无建树，又有“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受辱于胯下，无兼人之勇”的黑历史。作为项羽麾下的第一猛将兼韩信的前同事，龙且自然不会将懦弱胆小、风评不佳的韩信放在眼里。哪怕后来韩信连灭数国，身居高位，在龙且看来，也不过是运气爆棚，虐菜捡漏罢了。
至于瓜分齐国，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会战打赢了，楚国对齐国就有存亡继绝之义、再造社禝之恩。滴水之恩，尚当涌泉相报，那么，涌泉之恩呢？国与国之间，哪有只做好事不求回报之理？况且，丧失主力的齐王也根本无力拒绝，只能任人宰割。
（三）会战过程
汉四年冬十一月的某一天，潍水东西两岸，甲光向日，旌旗蔽空，健马如龙，战鼓如雷，决定楚汉战争最终走向的关键一战——潍水之战正式打响。
1.囊沙壅水
大战前一夜，韩信偷偷做了一件小事。
夜深人静之际，韩信派人将一万多只沙袋秘密运到潍水上游，将河面拦腰截断，筑起一道临时蓄水堤坝。
因为正值冬季枯水期，潍水流量不大，加之在上游和夜中进行，白天水满之后，流量恢复正常，因此对岸敌军并未发现。
韩信乃夜令人为万馀囊，满盛沙，壅水上流。（《淮阴侯列传》）
2.佯攻诈败
次日早上，大战开始。韩信亲率汉军主力徒涉过河，向东岸的齐楚联军发动攻击。龙且见猎心喜，连忙率军迎战。双方激烈交锋，汉军渐渐支持不住。
韩信见时机已到，于是重演井陉之战的名场面，佯装战败，掉头西逃。
龙且见状大喜，立即率全军渡河追击，大有勇追残寇、灭此朝食的气概。
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 “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淮阴侯列传》）
3.半渡而击
龙且率领楼烦骑兵，一马当先，身后齐楚大军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向潍水西岸杀来。
韩信主力逃回西岸后，迅速停止“败退”，稳住阵脚，并且转身迎击龙且追兵。
上游守坝部队按照韩信事前安排，马上掘开堤坝，放水泄洪。
正当双方再度混战的时候，齐楚联军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震天价巨响，一条白色水龙自潍水上游咆哮而下，将正在渡河的齐楚联军截为两段。原本正值枯水期，徒步可涉的潍水，瞬间成了汪洋巨浸。
齐楚联军大部分还在东岸，惊骇之馀，纷纷作鸟兽散，齐王田广因为比较有经验，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西岸混战的齐楚军惊骇万分，军心大乱。
韩信命令曹参、灌婴等率汉军全线反击，精锐的郎中骑兵直冲龙且主力，骑将丁礼阵斩龙且，灌婴生擒亚将周兰，所部“生得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十人”。
潍水西岸的龙且主力全军覆没，精锐的楼烦骑兵全部报销。
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淮阴侯列传》）
东从韩信攻龙且、留公旋於高密，卒斩龙且，生得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十人，身生得亚将周兰。（《樊郦滕灌列传》）

4.穷追猛打
潍水大捷之后，韩信马不停蹄，亲率汉军向残敌发起猛追，在城阳（今山东莒县）生擒齐王田广、守相田光、守相许章等大鱼，俘虏大批楚兵。
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淮阴侯列传》）
信追北至城阳，虏广。楚卒皆降，遂平齐。（《韩彭英卢吴传》）
齐王广东走高密，相横走博阳，守相田光走城阳，将军田既军于胶东……汉将韩信与曹参破杀龙且，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田儋列传》）
齐王被俘，标志着齐国灭亡。韩信也按照惯例进入“躺平”模式，将扫尾任务托管给手下诸将——
令曹参率步兵北上，攻击胶东（今山东平度县东南），破杀将军田既。
令灌婴率骑兵西进，攻击嬴（今山东莱芜县境）、博（今山东泰安县境），大破自立为王的田横。田横逃归梁地的彭越。灌婴随后转兵北上，攻击千乘，斩杀田吸。
令曹参进兵破杀田既於胶东。（《田儋列传》）
（灌婴）追齐相田横至嬴、博，破其骑，所将卒斩骑将一人，生得骑将四人。攻下嬴、博。（《樊郦滕灌列传》）
（灌婴）至博，而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之军於嬴下。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彭越是时居梁地，中立，且为汉，且为楚……使灌婴破杀齐将田吸於千乘。（《田儋列传》）

Ps：关于灌婴攻打千乘的田吸、博阳的田横两次战斗，发生的时间是在潍水会战之前还是之后的问题，历来存在较大争议，本人从战役指挥的角度进行了分析，详情可参阅本人另一篇文章：史实辨析：潍水之战前后灌婴进军路线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