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的包可不容易拎

文｜海 华

那年夏天，他刚走出大学校门，就拎着包到县委大院上班了。同学知道后都说他运气好。但他觉得更幸运的是，没过多久，自己便被选中成为县委领导的秘书。

从政十多年的表叔对他面授机宜：领导的包，都应该是当秘书帮着拎的，你起点高，进步快，也一定要“机灵”些……

他牢记表叔的叮嘱，从不敢怠慢。每天谨言慎行，努力做到心灵、眼明、手勤、脚快、嘴严，只要跟着领导出门，就必定抢着帮领导拎包。

他整天形影不离地与领导一起进会场、去机关、下乡镇，参与各种公务活动，不少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当然其中也不乏嫉妒、猜疑的眼光。他还跟着领导到他的家乡搞了一次调研，好些乡亲看见了，都跟他的父母说：你们的儿子可有出息了。

时隔两年，他去某大酒店参加老同学聚会，推杯换盏间，有人说起他当了县委领导的秘书的事，一帮老同学都两眼放光，恭喜、祝贺之类的好话说了一大堆。

一位瘦高个同学揶揄道：为县委领导当秘书，表面上只是为领导拎个包，但这可是步入了仕途的快车道，出人头地指日可待呀……他心里忍不住也有点儿喜滋滋的。

他想，领导的包可不容易拎，他整天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啥时候自己要是也能成为有人拎包的人，还真不错。

好多年以后，他自己真的成为了县委的一位领导。

上任没几天，他就精心挑选了一位学历高、人品好、挺机灵又帅气的小伙子当了自己的秘书。打那以后，不论是赴省里开会或者学习，还是外出参观，或者是跑乡镇、搞调研，他都让秘书跟着，为自己跑腿、拎包。

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他的上级的上级领导来县里视察。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视察，领导的陪同人员也肯定不会少，接待任务可不轻。加上这是他上任两年多来，上级的上级领导首次光临本县……他的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没承想，领导的车到了，只下来三五个人。那位领导衣着简朴，拎着个小包也下车了。

他迅速缓过神来，热情地迎上前去，正习惯性地想接过领导手中的包，不料那位领导却动作麻利地用左手拿过右手拎着的包，空出右手与他握手、寒暄，言谈间相当随和。他心里一慌，大领导下基层轻车简从，居然还自己拎包，难不成是在对他的接待工作表示不满？

按照行程安排，他们要先在县委大院的会议室座谈。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向那位上级领导汇报着工作，生怕出什么纰漏。那位领导却面色从容、态度和蔼，只轻轻从自己拎的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时而认真地听，时而婉言询问几句，时而在小本子上认真地记……

紧接着，他又陪同领导下乡，去田头地尾察看农作物长势；还走进厂房车间，实地看了一些重大项目的进展，了解生产情况……其间，他数次试着去替那位领导拎包，尴尬的是，每次他都被拒绝了。领导有一次还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他和替他拎着包的秘书一眼。

他突然感到有些脸红耳热。想了想，他立马朝秘书一招手，飞快地把自己的包从秘书手中拿过来，自己拎着了。

领导走后的第二天起，他也开始不论去哪，都自己拎包。他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拎包确实更方便，自己以前为啥就没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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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载于《羊城晚报》2024年7月3日 A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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