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感秋声抚琴悲往事

上一集讲到黛玉和紫鹃在屋里说着话的时候，潇湘馆里进来一个人，在院子里低声和雪雁交代着什么，听声音是一个婆子，只听那婆子对紫鹃叮嘱：“这是柳嫂子让我给林姑娘送来的汤，你拿好了。柳嫂子说这是他们家五儿在自己家里做到，都没敢在大厨房里做，怕林姑娘嫌脏。”“好的，我这就送给姑娘。”外面的雪雁答应着，端着汤进了来。这话黛玉在屋里早已听见了，吩咐雪雁：“你去外面告诉那老婆子，让她回去替我谢谢柳家嫂子，让她费心了。”“是。”雪雁转身出来说了，那老婆子告辞而去。雪雁把黛玉的碗筷拿了进来，安放在搬来的小几儿上，又问黛玉：“姑娘，咱们还有南方来的五香大头菜，我给您在里面拌些麻油和醋，拿进来用可好？”黛玉点点头：“嗯，也使得，简单伴伴就好了，不必太麻烦的。”“嗯。”雪雁答应着去准备，很快，小菜端了上来，还盛了碗粥。黛玉吃了半碗粥，又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小丫鬟进来，把碗碟撤了下来，擦干净了小几，把小几也端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洗了手，便问：“紫鹃，添香了没有？”“这就添去。”紫鹃应一声就要去添香。黛玉拦住吩咐：“罢了，我自己去添香吧，你们趁热赶紧把那剩下的汤和粥都吃了吧，味道还不错，而且干净。”“是。”紫鹃、雪雁两个人答应了，到外间去吃粥喝汤了。屋里，黛玉自己添了香之后，坐下来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呜呜”的风声在外面传来，黛玉侧耳倾听，听园子里的风是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园子里的树枝，刮得是唏哩唏喇地不住的响。一会儿，房檐下的铁马也“叮叮铛铛”地在那儿乱敲。过了一会儿，雪雁先吃完进来伺候。黛玉便问：“听外面风大，天气要冷了，前日，我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都晾晾准备穿，可晾过没有啊？”雪雁回道：“都晾过了，姑娘。”黛玉道：“嗯，有点冷了，你拿来一件给我披着吧。”“是。”雪雁答应着，去箱子里拿出一小包小毛衣服，抱来之后，打开毡包，让黛玉自己挑选。黛玉伸手来捡，一扒拉，只见衣服里还夹着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了起来，打开来看，一下子呆住了，思绪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当时宝玉挨打，自己心疼，特意去看他，眼睛都哭肿了，宝玉见到之后，当晚就让晴雯送给自己两条他用过的旧手帕，向自己暗表心意。此时，手帕上自己写的诗仍在，“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拋却为谁？”这第一首的前两句黛玉记得是清清楚楚，是呀，两眼都蓄满了泪水，但是在为谁而哭泣呢？想到这儿，黛玉的心里发酸，看着手帕，似乎上面的泪痕犹在。黛玉轻轻抚摸着，里头包着的是自己当年和宝玉怄气的时候，剪破了的香囊、扇袋以及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雪雁见黛玉如此，忙解释：“奥，姑娘，这些小东西是从箱子里拿衣服出来晾的时候，紫鹃姐姐怕丢了，才夹在这毡包里的。”可黛玉此时，似乎根本没听到雪雁的话似的，也不答言，也不说自己要穿哪一件衣服，只是手里痴痴呆呆地拿着那两方手帕，傻傻地看着那三首旧诗。看了一会儿，簌簌的不觉又流了泪。“啪嗒”门帘一响，紫鹃从外间走了进来，见雪雁捧着一毡包的衣裳，在旁边呆立着，小几上却搁着那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被铰折了的穗子。黛玉呢，手中拿着两方旧手帕，手帕上边写着字迹，正在那儿对着手帕滴泪。这正是“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 旧啼痕”啊！

紫鹃见了，知道是黛玉又触物伤情，感怀那些旧事了，可她知道来劝说也是无益的，只得笑着打岔：“哎呀，姑娘，还看那些旧东西作什么啊？这那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都还小，一时好了的，一时又恼了的，闹出来的笑话儿。如果要像如今这样客客气气地相互敬重的，哪里会把这些东西白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本是玩笑话，想让黛玉开心的，却不料这几句话一出口，让黛玉越发想起初来贾府的时候，和宝玉的一幕幕的旧事来，珠泪一下子连绵起来。紫鹃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又劝：“姑娘，雪雁还在这里等着呢，您看您披上哪一件衣服呢。”黛玉听了，才失魂落魄地把手帕撂下。紫鹃急忙一把拾起来，将香袋等物包起来拿走，以免再让黛玉触景生情。黛玉自己披了一件皮衣，闷闷地走到外间坐下。回头一看，就看见桌案上宝钗的诗被自己叠着放在那儿，尚未收好，她拿出来又瞧了两遍，心中叹了一声：“唉，我和宝姐姐境遇不同，但伤心则是一样的。罢了罢了，我也赋词四章吧，编上琴谱，可弹可歌，写出来改日寄去给宝姐姐，以当应和之作。”想罢，她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的笔砚拿来，黛玉略微想了想，挥毫泼墨，赋成四叠。何为“叠”呢，实际上就是应和别人诗词之作，按照要应和诗词的格式，写出一首来。应和四首，就是四叠。写完之后，黛玉又把琴谱翻出来，找出《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作的词配齐了，然后再次整理写出，准备送给宝钗。看着自己整理好的诗稿，黛玉吩咐雪雁：“雪雁，你去箱子里，将我带来的短琴拿出来。”“嗯，好的。”雪雁答应后，去拿了一把短琴，这短琴也是古筝，一般的古筝有一米六左右，而这把短古筝却只有一米左右。黛玉把短琴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就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小时候又在南方学过几年，虽然多年不练手生些，但到底乐理还是熟的，练习了一番指法之后，慢慢地也就能把曲子给弹奏了出来。弹奏一时之后，夜已深了，黛玉便叫紫鹃收拾睡觉。一夜无话。又过了几日，这一天，宝玉起来梳洗之后，就带着茗烟往家塾中去上学，迎面只见自己的另外一个小厮墨雨笑嘻嘻地跑来，见面就说：“嘿嘿，二爷，好事好事，今儿得便宜了，太爷不在家塾里，大家都放了学哩。”一听贾代儒今儿没来，宝玉忙问：“啊，当真的嘛？”墨雨用手往后一直：“嗯，真的，真的，二爷如果不信，喏，那边三爷和兰哥儿都回来了不是？”宝玉往他后面一看，可不是嘛，贾环、贾兰在小厮们簇拥之下从大门处而来，两人个边走边笑嘻嘻的，嘴里正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等走近了，他们见了宝玉，忙都垂手站住。宝玉问：“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贾环回说：“今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这才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疑惑地问：“咦，怎么上学上学的，又上回来了？”宝玉就把放假之事告诉了她，才坐了一坐儿，抬脚便往外走。袭人赶紧出口拦住他。这是为何呢？预知详情，请下一集继续收听播讲的《红楼梦》吧！

本集的标题有的版本是“感秋深抚琴悲往事”，有的版本是“感秋声抚琴悲往事”。我倒是比较喜欢“感秋声抚琴悲往事”，我觉得更有意境，黛玉在屋里听到了各种秋天的声音，就想起自己和宝玉的往事来，抚琴而操，悲情伤感着。这里的秋声是秋风，还有秋风而引起的铁马碰撞之声，什么是“铁马”呢？实际上就是檐马，就是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风一吹，撞击而发声。檐马主要用于保护木建筑，用声音来驱逐在房檐下筑巢的燕子等鸟类，又叫风马、檐铃、檐铎、风铎等等。我找了一张古代铁马的图片，放在了本集下面，大家可以来看看呦。在本集续作者的意图很明显，什么意图呢？他专门写了一句题外诗，黛玉看旧手帕后续作者写到“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意思就是黛玉这个失意人遇到了失意事儿，手帕上的旧泪痕还未消退就又有了新泪痕。黛玉的失意是什么呢？就是渐渐地失去了宝玉的爱，在前八十回，宝玉是爱着黛玉的，只是黛玉不确定，为了确认宝玉的爱，往往才会和宝玉闹些小脾气的。而此时，续作者把宝黛的距离越写越远。他们的爱情被紫鹃说成了小时候的玩闹，黛玉活脱脱地变成了单相思，宝玉也不再是那个对林妹妹关怀备至的大哥哥了。另外，本集黛玉应和了宝钗四首词赋，用的曲子是《猗兰操》和《思贤操》，《猗兰操》我们在前面说过也听过了，是黛玉用兰花自比的。而《思贤操》是古琴曲中最哀伤的一首了，曲子的作者不详，也许是孔子，也许是其他人所作，它传递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哀伤，流传了两千多年，一直到民国时期，琴家徐元白根据流传下来的古调，移植成古琴曲《泣颜回》，曲调表现了圣人孔子在弟子颜回死去之后的难过与怀念之情。所以，黛玉用这首曲子来为自己的词配乐，也预示着黛玉早逝的结局。好了，今天的故事和解读就到这里了，咱们下集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