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提防着,怕走了大折儿的意思。”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道:“不用高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
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宝玉笑道:“这一安席,就要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就不好了。”众人听了,都说:“依你。”
于是先不上坐,且忙着卸妆宽衣。一时将正妆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纂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绵纱小袄儿,下面绿绫弹墨夹裤,散着裤脚,系着一条汗巾,靠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搳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驼绒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粗辫,拖在脑后,右耳根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得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引得众人笑说:“他两个倒像一对双生的弟兄。”
袭人等一一斟上酒来,说:“且等一等再搳拳。虽不安席,在我们每人手里吃一口罢了。”于是袭人为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其余依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家方团圆坐了。春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沿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彩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茶碟大,里面不过是山南海北干鲜水陆的酒馔果菜。
宝玉因说:“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袭人道:“斯文些才好,别大呼小叫,叫人听见。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麝月笑道:“拿骰子咱们抢红罢。”宝玉道:“没趣,不好。咱们占花名儿好。”晴雯笑道:“正是,早已想弄这个玩意儿。”袭人道:“这个玩意儿虽好,人少了没趣。”春燕笑道:“依我说,咱们竟悄悄的把宝姑娘、云姑娘、林姑娘请了来,玩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迟。”袭人道:“又开门阖户的闹,倘或遇见巡夜的问。”宝玉道:“怕什么!咱们三姑娘也吃酒,再请他一声才好。还有琴姑娘。”众人都道:“琴姑娘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宝玉道:“怕什么,你们就快请去。”春燕、四儿都巴不得一声,二人忙命开门,分头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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