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远作品】回家过年

【王志远作品】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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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

/王志远

 

    最让人高兴的是回家,最让人惆怅的是想家。想家的时候,其实是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其实是想起了无边无际云蒸霞蔚的爱。想起了爱,其实是想起了如天宇般宽广醇厚的温暖和一种伟大神圣的责任。

-----------题记

 

 

    进入腊月,在外打工的男人才发觉,住了大半年的工棚四面漏风,不由自己的想起家的温暖,想家里烙人的热炕,想起热炕头的男人,想起了孩子,想起了孩子的娘,自己的媳妇,瞌睡就跑得无影无踪,夜夜思慕着家里老人、孩子、媳妇期盼的笑脸与星星对峙。私底下,悄悄掐着指头,算一年的收入,算回家的日子,算过年的花销。家里该添置个更大些的彩电。摩托车也要买一辆,回去拜个年,出门方便。如果明年挣得再好些,还能凑钱买辆农用车,比养骡子划算,不用人天天伺候,送肥、拉庄稼即快又方便。老人的茶叶香烟要买,孩子的衣裤鞋袜也要买,媳妇要的针头线脑更是不能忘,细细一想,大半年没见到媳妇了,老人、孩子、地里的庄稼都得她操心,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媳妇不容易,柔软了心肠的男人决定天明就去给媳妇买件称心的衣裳。男人盘算着,心里暖暖地,偷偷地乐,每盘算一次,心就在思谋里热闹一回,温暖一回,回家过年的心情就更迫切了,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啊!

 

    腊月的天,好像专门跟男人作对,早上升起的太阳,仿佛被蓝天拴住了一般,不见往下落。夜,黑漆漆的越来越长,越来越冷,星星亮晃晃地眨着眼睛,男人就盯着星星,看着、看着,心,就跟着星星回了家。

 

    平日里,男人们是绝对不会像女人一样说想家,到了腊月,捂得严严实实的思乡情,越来越包不住,藏不了。回家过年的期盼,在男人的话语言谈中,行为举止里大鸣大方的洋溢着。很快,青稞腊八粥的香气越过千山万水,潜入男人的梦,家的味道刺激着男人的味蕾,白天干活时,心就飘飘摇摇,人就恍恍惚惚,不由自己的说起家乡的腊八粥:猪头肉、青稞仁、大豆、小豆、五谷杂粮,放在大铁锅里慢慢地熬。那香气仿佛长了脚,袅袅婷婷,走东家,窜西家,就窜出了浓浓的年味。说的人,听的人,砸巴着嘴,直咽口水,恨不得寻着香味,飞回那个叫家的地方。男人们再也按捺不住想家的心,不管挣钱多少,相约着回家过年。

 

    领了工钱,男人揣着票子,脚步很勤地出现在城市的街头,平日里不去的菜市场、超市、商场都转到了,男人也想把城里人过年的食谱摆上自家的饭桌,为了给媳妇买件时髦的衣裳,男人到大商场来来回回的看,仔仔细细的做比较,就是嫌贵,细想想一年只过一回年,就狠心掏钱买了,还有炝火锅、清蒸虾、涮羊肉的食材,老人的衣物茶叶,孩子的糖果玩具,妻子的衣服塞满了大包小包,心满意足的笑了,这下可以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

 

 

    村里有几个孩子,书念得好,抓到了一个金饭碗,在城里工作成家立业,这几家在生活和精神上脱了贫,成了村人心中的榜样,自此村里人都格外重视孩子读书,一般都是男人外出打工挣钱,女人留在家里,白天下地侍弄庄稼,回家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孩子,捎带着喂鸡,喂狗,喂猪。进入腊月,忙碌一天的女人,坐在热炕上,看见空了的半个大炕,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心里空荡荡的,不知男人在外好不好,工钱结清了没?想着念着,瞌睡就散了,翻出绣了半截的鞋垫,开始绣,针针线线,丝丝缕缕的缠绕,思念就在男人的鞋垫上葳蕤成花。翻一翻日历,掐一掐指头,男人离家已有好几个月了,女人思慕着,就听见,窗外有月婆的叹息声和日子簌簌的走路声,听见男人回家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

 

    腊八,女人捡一盆上好的青稞,脱了皮,挑了籽粒饱满的大豆小豆,一起淘洗干净,仔细地把猪头肉切成丁,放到大铁锅里用柴火慢慢地熬,直到大豆熬散了架,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才大功告成,女人把一大锅腊八粥一分为二,一半留着自己和老人孩子过腊八,一半装进钢精锅里,放到院子的南墙根下冻起来,等男人回家喝。男人每年回家过年,到家的第一顿美食就是喝腊八粥,再喝“尕汤”,女人会拿出冻好的腊八粥热一热,泼一小勺新菜籽油炝的葱花,男人喝了直说香,女人看着心里乐开了花,思慕着女人笑了,喝过腊八粥,男人就快回家了,喜悦的心情藏不住,一思慕就脸红心跳,又怕人看见,低了头,快步溜进卧房,一个人偷偷地笑。

 

    腊月的阳光,如女人的心,日日里灿烂。喝过腊八粥,女人就开始忙活,擦过窗户玻璃,拆洗被褥,屋里屋外旮旮旯旯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柴火麦草码放得整整齐齐,接着就发面炸油果,几个要好的女人联手,有人和面,有人把刀切花色,有人专捏花,有人站油锅,东家做完,西家做,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家家厨房都摞了满满几筛子,金灿灿的像黄金疙瘩,看了叫人喜欢。女人忙忙碌碌很快到了二十三,这一天,在乡下是极讲究的,女人烙一摞薄薄的饼子供在灶爷前,买了糖瓜抹到灶爷嘴上,跪在灶爷像前拱手祈祷:二十三,过小年,打发灶爷快上天。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二十四五忙着包点心、炕馍馍,白天排不上队,女人就是熬夜,也要在男人回家前把这些零七八碎的活都做完,只等男人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六女人的活计做得差不多了,男人回家了,大包小包往外掏,老人孩子个个有份,人人喜欢。唯有给自己媳妇的一两件新式内衣,悄悄揣在怀里,这样的礼物,不能当着家人的面拿出来,那份惊喜与羞涩只能男人女人独自分享。当着老人孩子的面,男人拿出给媳妇买的新外套,女人接过去,不管是新媳妇还是上些年纪的女人,都不好意思,多半是要责怪男人乱花钱。“这么新时的衣服怎么穿得出去。”嘴里埋怨着,心里的喜悦早被烁烁的目光和轻盈的脚步出卖了。女人旋风般飘进灶房,驳葱、切肉、和面。把所有的牵念与欢喜,积攒的委屈、相思、苦累一并揉进面里,擀出一张薄而均匀的手擀面,切成细长的思念,灶堂里干柴遇烈火,呼呼生风,一阵欢笑,锅里的水就开出了牡丹花,只一会儿功夫,一碗让男人想了又想,念了又念,牵挂了大半年的“尕汤”*,热气腾腾地摆上了桌。葱花绿、辣子红,臊子香,诱得男人一阵狼吞虎咽,喝得酣畅淋漓。喝了“尕汤”,男人心里踏实了,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舒坦死了,男人暖暖地瞅着女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一句话说得女人,心蹦蹦地跳,脸上的笑像初绽的迎春花,眼里暖和得像三月的风,语气轻柔得像四月的雨……

 

 

“尕汤”:手擀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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