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作品】黄为楷的大院

【知否作品】黄为楷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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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为楷的大院


        一定是1905年的春夏之交,黄为楷从武汉的黄陂上路了。此时,黄为楷还不知道他家乡的外边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许多事情,比如,一帮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在一个叫孙中山的带领下,聚集在一个旅馆里在高声宣誓成立同盟会;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叫詹天佑的工程师马上就要兴奋地发出亲自建设京张铁路的动工令了。黄为楷在焦急地拿到一纸任命后,只知道他的方向是向西,一直向西,一个一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一路上,草木日渐稀疏,山顶由林木变成岩石变成雪峰,道路越来越崎岖的时候,黄为楷觉得他越来越临近了一个险恶之地。因为他听说,那边的人可能很剽悍。
        黄为楷和仆童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到了一个叫两河口的地方,路人说离城不远了。只见河岸边的庄稼地里开着一片又一片很娇艳很娇艳的罂粟花,它们和周围的杨柳树、花椒树及葱葱郁郁的野草绽放着、簇拥着,露出盈盈的笑意。黄为楷有些舒心地笑了一笑。但随之不远处出现一些背负重荷的农夫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比他一路上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农夫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的心又沉沉地颤了几颤,颤了几颤。
        黄为楷去的地方叫西固,他是去赴任州同的,叫阶州西固分州,一个特殊的县。他现在是一个从六品的朝廷命官,他们的包里藏着光绪皇朝礼部的任命状。还好,一路过来终于没有被盗贼路匪所窃。到了破旧残损的南城门前,他俩都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都终于笑了起来。
        县衙里换了新人。西街上的茶馆和药铺里照样还是人进人出,一些角角落落里的吸烟馆里还是照样烟雾弥漫着,十字街上卖烧饼的老妇人还是照样早上摆起摊,傍晚收起摊,生意清清淡淡的。老人们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时,有人端起碗呷一口后会说,来了什么县官都一样,日子还是那样。
        黄为楷一定听到了其中的一些风言风语,因为他的仆童经常在大街小巷上转悠,他也经常出入于一些乡绅和秀才人家。有人传说,他是寒窗苦读科举考试当官的,还有说他家是武汉的绸缎商很有钱,是捐钱当官的……此时,这些乡民们还不知道,其实这个1905年的夏天与以前1903年、1900年的夏天会有些不一样,他们不知道这个国家的东边正发生着一些新鲜的事情呢。
        正在乡亲们日复一日地唠叨日子如流水般平淡至极的时候,黄为楷的心里正在酝酿着一个崭新的计划,这个计划让他很兴奋。这个想法在他颠簸于乡村看到许多呆痴的孩子时浮现出来,在他断案时那千篇一律的状纸文字上浮现了出来,在他见到西街药铺的掌柜给人代写一份又一份的书信时浮现了出来。但是,1906年的春节是寂寞的,晚上是冷清的,这个寂寞和冷清的一年之春让他很烦躁很无奈,也很没有成就感。黄为楷有时也不免骂一声娘,他娘的,这鬼地方!他这样骂娘时很粗俗,与他一贯文雅端庄的形象很不般配。
         但是,就是这个1906年的春夏之交,在他和县衙的主簿一起访问了在北城门下的一处大院人家后突然有了惊喜,他舒心地笑了一笑。他对主簿欣喜地说,就这儿,好!
        主簿也对他笑了一笑,说,大人,您的想法可以施行了。宽宽的院子,阔阔的房子,稀疏的人家,让黄为楷朗朗地想起了他小时候在黄陂公堂里念书时的情景。
        几个月后,有一箱箱的东西被人背马驮地运进了南城门,一一穿过许多店铺的门前,被运进了县衙,很沉很沉的样子。街上的人纷纷猜测这会是什么,是大烟?是铁器?是食盐?有的人会在深深的夜里自言自语地骂一声,这他娘的,发了,当官真好,他娘的!
        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在一个遥远的村子里,黄州同正在一个富户家里对饮甚欢,讨问地方上的事情,而此时,一个更黑的影子悄悄翻墙入院潜入了县衙的库房,他用刀子划开了几天前见到的沉甸甸的箱子,摸索着抓起这个又拿起那个,终于装起能背得起的一袋子“宝贝”,偷着乐地乘着夜色跌跌撞撞地返回了山上的破房里。松油灯火中,只见一盒里边是白白光光的圆杆杆,三寸长,伸舌一添,呸!他娘的,这啥鬼东西,这么苦,不能吃。
        而此时,黄为楷正在梦里笑呢,他见到那白白的圆杆杆幻化成了一个个光鲜的孩子,他们排得整整齐齐,也在朝他笑哩。
        一些时日里,小城的人见到那个常给人写状子的先生也进进出出于县衙里,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人也开始更多地出入于县衙。城里的一些木匠忙活了起来,在做一些一模一样的桌子和长凳,都被一一搬进了北城门下的那个院子。小城人觉得有些鬼秘。
        一天,主簿往县衙里领进了一个女人,三十岁左右,乍看人很俊朗,眉清目秀的,腰身很好。主簿说,大人,这是个寡妇,家里困难,让她在这里给您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补补衣裳,给几个赏钱,随后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黄为楷也笑了一笑。州同黄为楷略沉一沉后,淡淡地说,我的屋里就不要让她进了,我一个单身汉,容易惹闲话。其实,在那个短暂的沉默里,黄为楷对主簿意味深长的一笑做了迅速的推测:这主簿是官移衙不移的地方精,自己独居他乡犹入虎穴,这身后有没有什么陷阱呢?黄为楷还迅速想起了远方黄陂家里父母和娘子的笑容,暗暗地浮过一袭冷冷的寒意和黑黑的杀气。其实,主簿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那个黑夜里潜入县衙的影子的婆娘,她谎说寡妇,只是想打听打听那藏在猪圈里的白白光光的圆杆杆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不值价。黄为楷和主簿俩不知道,这里还真有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呢。
        终于,就在人们的疑惑之中,北城门下陡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响亮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街坊上的人纷纷来看热闹来了。只见里边院子的一排房门上挂上了一个长长的黑漆金字牌子,有人说上面写的是:西固县立初等小学堂。还说,这是娃娃们可以识字念书的地方,娃娃们都可以来念书了。之后,每天早上,出城去地里干活的人路过这里时,都会听到里边传出整齐的咿咿呀呀的念书声,许多人听不清念的是什么,但坐在县衙公案前的黄为楷知道,窗户里边一定有一些娃娃在捧着书本,飘出的阵阵稚嫩声音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1907年的春节,泉水依旧叮咚叮咚地在小城的大街小巷的角落里流淌着,但黄昏的时候,人们发现县衙大门上挂起了红红的方灯柱,红纸上写有对联,里边有清油灯在照亮,红彤彤的。陡然,西街、南街、北街,都要比以前红火了起来,亮堂了起来。
        以后,那个所谓的寡妇是不是还在县衙里给官役们做些针线活,与主簿与衙役们发生了什么故事了没有,街坊人不知道,但却见她的娃娃常走在通往学堂的路上了,而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以前,这样的娃娃只能整天爬树摘树梢上的柿子,在河边打水漂,在粪堆上摸爬攻打,脏里脏兮的;而现在,这娃竟然浑身干净了许多。
        那不敢下山的影子后来终于知道了,那些圆圆白白的小柱子是不可以吸食的,而是给学堂里的孩子写字的,叫粉笔。它们来自兰州,以前没见过。就在他经常为那晚的翻墙偷窃暗暗歉疚摇头的时候,一只大雁正从头顶飞向远方,一阵当当当当的铁铃声从城里北城门下隐隐约约地飘浮过来。
        而此时,黄为楷黄州同正与他的仆童一起,走出了西固县的南城门,远远地走在光绪年间1908年秋天的大道上,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他融入了一片烟云之中,这片烟云叫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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