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悲歌》5：谁惊扰了我的“美国梦”？黑人，移民，难民，褐鶘鹈？

这些该死的“插队者”——黑人，移民，难民，褐鶘鹈

关键词：插队，移民，美国梦 

听到这里，我相信你已经对美国底层白人的困境有了充分的了解。不过到这儿，还有一个谜底没有揭开，那就是，为什么这些年底层白人集体转向，从民主党拥趸变成共和党特别是特朗普的铁杆？

要知道，万斯的外祖父母那一代，美国东北部工业州是民主党票仓，他们相信民主党是“保护工人利益的政党”。而到了万斯母亲那一代人，他们逐渐转向了更加保守的共和党，变成了现在的“红脖子”。

不少精英人士觉得无法理解。要说呼吁制造业回流，奥巴马政府在做，拜登政府也在做，特朗普的主张并没有什么特别。要说扶持弱势群体，民主党的福利政策明显比共和党要好得多。然而，贫困的红脖子们却反对高福利、反对奥巴马医保，支持特朗普给富人们大肆减税。这到底是什么？从单纯的经济理性出发，是说不通。

对此，我们必须换一个视角，从人的主观心理感受出发，去理解他们的选择。在《故土的陌生人》这本书中，美国学者霍赫希尔德把底层白人的这种主观感受叫做“憎恨插队者”，相当贴切。

想象你是一个出生在1960年代的白人男性，高中学历。你每天勤勤恳恳、努力工作，以一己之力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你相信你可以像父辈一样，收入随着工龄的增长而不断增长，一生都在向上流动。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耐心地排在一条长队中，宛如朝圣，队伍通往山上。一过山顶便是美国梦，这是队伍里所有人的目标。

但是你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你在队伍中的位置几乎没有挪动，甚至好像在倒退。发生了什么？经济增长是不是陷入了停滞？我所在的公司经营状况还好吗？照这样排下去，要排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到达山顶？

就在你对现状焦躁不安的时候，突然，你发现有人在前面插队！一个插队者，两个插队者，三个插队者……

你看那些黑人，由于美国政府推动的平权运动，黑人们在读大学、就业、福利金等全方面获得政策优待，你都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他们却能轻易获得。你看总统奥巴马，一个低收入单亲母亲的混血儿子，能够就读哥伦比亚大学这种学费昂贵的私人学府；还有他老婆米歇尔，一个自来水厂锅炉工的女儿，她上普林斯顿大学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再看那些移民，那些拿着特殊签证的菲律宾人、墨西哥人、印度人、索马里人，他们抢走了你的工作，拉低了社区的工资水平，还对你引以为傲的清教徒文化产生了冲击。

还有那些难民，几百万难民逃离叙利亚战火，奥巴马政府接收了上万人，允许他们定居美国。据说其中90%是年轻男性，说不定还是伊斯兰国恐怖分子，但是他们都插队到你前面，获得美国政府的特殊照顾。

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可恶的插队者里面，不但有人，还有动物！看那些褐鹈鹕，2010年墨西哥湾漏油事件，让生活在那里的褐鹈鹕遭遇灭顶之灾。如今它们需要食用无污染的鱼，畅游在无污染的水中，并要免受海岸侵蚀的影响。而你却因为环保需要，而失去了炼油厂的工作。连动物也插队到了你的前面，真是人不如鸟。

黑人、移民、难民、褐鹈鹕——在这个国家构筑的“美国梦”里，他们明明是“外人”，却大摇大摆地插队到你前面，这不公平！为什么他们有权插队？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气？哦，原来是有人在帮助他们，就是奥巴马总统以及他背后的民主党。

民主党宣称，这些插队的人过去遭受了太多不公正的待遇，他们比你的生活更悲惨，所以他们现在理应享受特殊待遇，受到特殊照顾。事实上，奥巴马夫妇本身就是插队者。更加令你愤怒的是，你虽然收入长期停滞不前，但你依然在辛辛苦苦工作、老老实实交税，而你上交的那些税款，却被政府作为福利分给了那些插队的人。这些懒鬼不工作，却活得比你更滋润，简直忍无可忍。

万斯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在超市兼职打工，当收银员。他在书里这样写道：“当收银员的这段经历让我成了一名业余的社会学家。我知道了人们是怎样揩福利制度的油的。他们用食品券买两打汽水，随后就减价卖掉以换取现金。他们会把要买的东西分开结算，用食品券买食物，用现金买啤酒、红酒还有香烟。他们排队的时候还常常用手机打电话。我怎么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挣扎，而那些靠着政府的慷慨赠予活着的人却能用上我只能在梦里用上的花哨玩意。

我们当中的大多数生活在挣扎之中，但我们将就着过，我们努力工作，憧憬着更好的生活。但有很大一部分的少数群体，他们甘愿靠着失业救济金生活。每隔两周，我都能领到一份微薄的工资单，能看到从我的工资里面扣除的联邦和州政府的所得税。而我们那个药物成瘾的邻居，他买丁字牛排的频率可能比我领工资的频率还高。我穷得不能给自己买丁字牛排，但在山姆大叔强制下，我的钱最终被别人拿去买了。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外祖母口中的‘工人的党’——民主党并不是他们被吹捧的那么好。”

你看，尽管当时万斯才17岁，他已经开始对民主党推行的高福利产生了怀疑。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红脖子们本身收入不高，却反对民主党的高福利政策。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是有尊严的“生产者”，而那些整天无所事事、靠福利金生活的人是“索取者”。

更加难以忍受的是，“索取者”不但不对养活他们的“生产者”感恩戴德，反而对他们进行道德上的污名化。在东西海岸的主流媒体中，他们被称为“疯狂的红脖子”“白色垃圾”“无知的南方《圣经》崇拜者”“乡巴佬”等等。

在好莱坞电影中，20世纪初黑人滑稽剧中常见的蠢笨乡下人形象已经更新换代，从黑人变成了白人。白人工人阶级常常被塑造成傻子形象，而黑人总是伶牙俐齿、生活富足，在大城市中如鱼得水。

你在工作中的荣誉感已经被剥夺。你在愤怒地呐喊：政府在“付钱给那些啥都不干的人们！我们这些努力工作的人反倒因为每天工作而受到嘲笑”！

但这无济于事。曾经能给你荣誉感的身份特征现在反而变成了难堪。种族，作为白人没有加分；性别，作为男人没有加分；年龄，作为中老年人没有加分；性取向，作为异性恋没有加分；信仰，作为忠实信徒没有加分，坐在前排的“精英美国人”很多是无神论者。

换句话说，如果你是白人中老年异性恋男性基督徒，你会发现你的身份越来越“政治不正确”，你们正在被美国社会边缘化，越来越成为四面楚歌的“少数派”和“故土的陌生人”。但你对这种社会评价不服。就像一个红脖子代表说的：“人们认为如果我们不同情黑人、移民和难民，我们就不是好人。但我是个好人，也不同情他们。”

这时候，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特朗普会对这群人一呼百应。特朗普讲话口无遮拦、无法无天，无差别攻击黑人、拉美裔、穆斯林，声称要建墙阻挡移民、要逆全球化让工作回流美国，还高呼“让我们摆脱政治正确吧”，可谓是喊出了红脖子们的心声，成为他们的最佳“嘴替”。

所以说，特朗普实际上是一位“情感候选人”，支持者投票给他，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出于经济利益，也就是真的相信他有了不起的施政能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出于情感需要——“宝宝心里苦，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一个懂我、肯为我发声的人”。换句话说，特朗普成为了美国中下层白人男性自我身份认同的代言人，他是当代美国政坛的“首席牛仔”。

2024年美国大选，特朗普胜算几何呢？据美国权威民调网站fivethirtyeight在2024年5月的数据，特朗普和拜登在美国民调支持率分别为41.5%和40.5%，仅在1个百分点之间。到时候，位于“锈带”的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等关键摇摆州，很可能最终决定总统宝座的归属。

下一本书我们来讲《注定一战》：中美之间注定会有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