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学究语》不可执迷
丁担子有言:“经师易,人师难。”谓教人读书作文者为经师,教人修身立德者为人师也。而吾谓教大徒之人师固难,教蒙童之人师亦自不难,盖孩子初学,纯是天良,非若大徒之满腔私欲难以骤化,亦且年幼畏师,易于管束,非若大徒之人事纷起,可以支吾。无如人之妄为蒙师者,不肯耐烦,不肯认真,日坐馆中,久而生厌,或怨东家之无礼,或怨童子之太愚,不情不愿,却又不肯辞馆,只为割舍不得几两修金,耐得一天算一天,耐得一年算一年,可怜孩子甫离娘胎,便遇此等魔王,障其生路,名曰读几本书,而真能背诵几本者罕见矣;名曰读几年书,而略知几分理义者无有矣。
然必谓其师之有心害之,亦非也。师先囿于习俗,昏昏沉沉,以为人皆如此,我何必不如此,非独教他人之子弟为然,即教自家之子弟、自家之亲戚,莫不皆然,顶起一个教书之名,今年哄东乡,明年哄西乡,区区束修,皆是瞒心昧己之钱,安能消受?所以训蒙一生,多无结局,而生前尚不觉悟,直至阎罗殿上方才明白而已,悔之无及矣!故凡乡党出一不明白之庸医,必有许多病人为他所害;乡党出一不明白之蒙师,必有许多儿童为他所害。然庸医害人,不过害人一命;蒙师害人,直至害人全家,卒之害人子孙者,天必殃其子孙,斩祖宗之血食,绝后代之书香,则害人者实所以自害也。何如扪心自问,平心自思,我可为人师、不可为人师?果可为人师也,宜破平日之俗见,而以名教为仔肩,修身立品,认真诲人;茍不可为人师也,急急猛省,急急改图,勿贪蝇头之微利,而害天生之蒸民。
《礼》云:“记问之学,不可以为人师。”可知后世害人之弊,皆在圣人洞鉴之中,而世之借修脯以救燃眉者,或终其身而执迷不悟也,悲夫!
闽士某省试不遇,叩一相者,曰:“如君骨格,纵才高班马,难许成名,惟勤种阴德,庻可挽回造化。”士揣家贫,无财种德,又思近日为师者,多误人子弟,我当尽心训诲,以作阴德,或我不负人,天亦不负我。数年后,复省试,相者遇之,贺曰:“君即当荣达矣。”士曰:“何前拒我之峻,而今许我之确耶?”相者曰:“君丰神与前大异,定有阴德。”士曰:“无他,惟数年来,尽心竭力以诲人子弟耳。”相者曰:“成就后学,种德最大,宜形骨之顿换也。”榜发,果高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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