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学究语》宜审强弱
孩子禀赋,强弱不齐,塾师当细审之。其强者终日诵读无害于事,其弱者诵读一番,须令其歇息一番,若不论强弱,一概施行,孩子易于得病,甚则不免夭凶。人生以性命为重,即不能读书,未必不可成人,乃因读书之故而染病以死,其父母之愚者,或不解其致死之由,而冤沉地府,岂无报施?圣人之道,本以造就人材,而不善用之,误人性命,几同庸医杀人,良可概也。
尝见塾师之残酷者,勒限子弟读书若干,天未明即令之起,夜已深不令之睡,不能背诵,即加重责,责之不已,罚令跪读,甚有罚顶砚台,罚顶板凳,罚跪碎瓦者,孩子有许多精神如此摧折,安望其有灵机?就使熟记十三经,而文理不通,何济于事?况读书只是学做好人,孩子在学堂只要能守学规,没得大乖张皮气,便可不必重责;至于读书,只要先生耐烦耐坐,酌量其每日能读若干字,按课用功,自有长进,何得伤天害理,任意凌虐乎?窃维圣人教弟子之法,孝悌、谨信、泛爱、亲仁,而学文乃其余事,后人专教余事,而于圣人之所重者置之不言。束发受书,徒知诵读,书自书而我自我,是以能文之士虽多,而实行之士恒少。诚于发蒙时,教之以正,洒扫应对进退,具有规模,则希贤希圣之基,肇于童稚。
孔子云:“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真至言也。若蒙养不正,嗜欲渐开,势必不顾天良,恣意为恶,即祖德深厚,天牖其衷,顿悟前日之非,改弦易辙,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其与少时培养有法,层累而上者,奚啻霄壤?性相近而习相远,非童子师任其咎,而谁任其咎也哉!
余同里某先生,专教诵读,而以打人驰名。如遇学生不能背诵,动辄数十板,每夜读书必以三更为率,有伏案渴睡者,即痛打之使醒,学生困极,至于入厕小解倚墙壁睡,先生见其人不归案,挟板寻之,得其状,又痛打之使醒,里人呼为某打铁,纪其实也。而乡愚无知,反称先生为善教,多送子弟从之,其子弟之体强者尚堪受其磨折,而子弟之体弱者往往因而致疾,以至夭亡,父母皆以为命,而不知先生害之也。先生穷困终身,老而绝嗣,或谓先生辛苦如彼,得报如此,疑天道之无知,而其徒有明经某,年已五旬,追叙昔日从事之苦,慨然曰:“先生固功之首,罪之魁也。”自此言一出,而先生之论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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