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后婉容是近年来在影视剧和报刊中出现频率非常高的一个历史人物,但她的形象往往都是负面的:抽大烟,与人通奸,生下私生女,与他人勾结谋害淑妃文绣……
2005年,婉容的亲弟弟、已经93岁的润麒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将一家报社告上了法庭,他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允许对婉容的人生经历进行不负责任的编造、杜撰甚至人格上的侮辱。”
在润麒的心中,姐姐婉容是一个善良和保有旧式美德的人:
她从来不许我为难太监,也从来不让我们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好多年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多想,不严重的也就算了,但这些年来越来越过份。
婉容不是个现代化的人,一些作品愣说她是跳舞、交际花一类的人。
“末代国舅”润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场官司的结局究竟如何呢?
润麒的全名是郭罗布·润麒,他是达翰尔族人,1912年出生在北京帽儿胡同的一个贵族之家。他的父亲是内务府大臣,母亲是军机大臣的女儿。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润麒在少年时就有了进宫的机会,而且和比他大6岁的溥仪玩得非常投机。
小时候的润麒非常调皮,他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就是爬楼、上房。有一次,他竟爬到了二层小楼的屋顶上,家人见了以后都吓坏了。还好此时外祖母赶出来和蔼地对他说:“你真有本事,爬得真高,能自己下来吗?”这一番话令润麒十分得意,他为了展示自己的本领,便稳稳地下来了。
后来润麒的母亲怕耽误他的学业,再也不带他到宫里去了。但在深宫中的溥仪非常寂寞,偏偏就喜欢和润麒一起玩,溥仪见润麒家里不放他出来,便经常赏东西给润麒。润麒收到赏赐以后,就得进宫谢恩,这样溥仪就又能和他一起玩了。
有一次,溥仪与润麒比拳法,事先说好谁输了谁趴在地上当马。结果当然是溥仪赢得多,于是骑在润麒身上得意洋洋,并叫太监照相。但后来溥仪也输了,他爽快地趴下当马,润麒也毫不客气地骑在他身上,这让一旁的太监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润麒的母亲有一辆自行车,润麒学会以后,便把它骑到了宫里,这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不光溥仪和太监们要学,就连已经67岁的端康太妃也嚷嚷着要骑。
润麒告诉溥仪,自己为了骑自行车方便,把家里的门槛都锯了。溥仪听了很是心动,但他说:“可是皇宫里祖宗留下的规矩太多了!”
润麒对他说:“规矩是人立的,列祖列宗也没骑过自行车呀!”
溥仪一听有道理,便下令把把养心殿到御花园的门槛全锯了。
1922年,润麒的姐姐婉容被溥仪选为皇后。据溥仪自己回忆,当时有4张女子的照片拿到他面前,在溥仪看来,这4个人都是一个模样,他只好比谁的旗袍花色更特别一些。他首先选中了文绣,但端康太妃嫌文绣的家境不好,就劝溥仪重选,于是溥仪又在婉容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圈。
在润麒的印象里,婉容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她不仅教自己读书、写字,而且无论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一定会和自己分享。但在和溥仪的大婚前夕,婉容时常一个人发呆,也不陪润麒玩了。
有一次,润麒请求婉容弹首曲子给他听,婉容有些心烦,没有答应,她说:“你自己弹吧!”
但润麒依然缠着婉容,婉容只好苦笑着拿起一盒润麒最爱吃的巧克力递了过去,润麒拿了一块,先送姐姐嘴边,婉容却摇了摇头。
润麒认真地说:“你不吃,我也不吃。”
婉容说:“好兄弟,若是有一天姐姐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姐姐么?”
“当然会想啦!”
“可我昨儿晚上做了梦,梦见你和我之间隔着一道墙。我想过去,好像被人拉住一样动不了,你看着我,不说话,也不笑。梦里的你已经长大了……”
1929年,在溥仪的旨意下,润麒和溥杰一起去日本士官学校学习军事。润麒本来一直想学医,但生为这样一个显赫家族里的一员,他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溥仪对润麒和溥杰寄予厚望,并称他们两个是“两个未来的武将”。
1921年,溥仪在日本军警的秘密保护下逃到了长春,建立了伪“满洲国”。暑假回到长春的润麒迎娶了溥仪的妹妹韫颖。从此以后,他和溥仪有了“双重关系”:妹夫和小舅子。
韫颖是溥仪众多妹妹中最漂亮的一个,她在婚后与润麒东渡日本,建立了一个甜蜜的小家庭。润麒曾这么评价妻子:
韫颖本来就性情和婉,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仆人们,从未发过脾气。我们之间偶尔发生点误会,她总能容让。
记得有一次她坐在地毯上赏玩自己的首饰,我不留神踩坏了一根翡翠扁方,可她并没有责怪我,反而说自己不该在地上玩这么贵重的物品。我心里明白,她把我们之间的感情看得比珍宝还贵重百倍。
婚后不久,我得了肺炎,当时也没什么特效药,很危险。韫颖端饭、量体温,一直在我身边精心护理。由于我身体素质好,再有韫颖精心照料,我恢复得很快。
1939年,润麒从日本回国以后,当了伪“满洲国”的一名军官,年轻气盛的他得罪了日军。为防他遭日本人的毒手,溥仪派他任伪“满洲国”驻日本使馆武官,让他离开了吉林,直到1944年才回国。
润麒说自己本可以不回国,但他当时意识到溥仪的傀儡政治已经岌岌可危了,为了尽忠,他还是回来了。抗战胜利以后,溥仪和润麒等人在沈阳被苏联红军俘获,并解往苏联。1950年,他们又被交接回国,被安排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
在改造期间,溥仪完全不会料理生活,吃饭要人端,被褥要人叠。但润麒却不一样,不但会料理,而且文艺体育全能,体力劳动、修修理理全会,他思想敏捷,性格直爽,很有人缘。他还自己编写了一部表现蒙族人民新生活的话剧,由他本人反串女主角,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1957年,所里召开大会,宣读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命令:
润麒等4人由于罪行较轻,认罪态度较好,决定免予起诉,释放回家。
润麒改造期间,着实苦了韫颖,她摆过地摊,卖过香烟和旧衣物,儿子10岁就出去卖报纸,一日三餐全靠吃豆饼、窝头果腹。润麒和韫颖分离时,小女儿只有4个月,他回家时女儿已经12岁了。润麒回家以后,小女儿不认识他,第二天对母亲说:“妈,咱家住一男的不合适,过几天让他搬走吧!”
润麒回家以后,在一家汽车修配厂当钳工,他干的是厂里最累的壮工,但口粮定量却是全厂最低的。不久以后,全国进入3年困难时期,润麒每天都吃不饱饭,生活很是艰难。
1961年的除夕夜,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宴请在京的爱新觉罗家族成员。席间周恩来夹了一条鸭腿给润麒,并问他在做什么,润麒回答:“钳工,而且是学徒工。”
周恩来听了以后,仰头笑了起来。几天以后,毛泽东亲自给润麒下了调令:
堪当重任,出任五国翻译,享受国家津贴。
这对于润麒来说,确实是人尽其才,他熟谙英文、日文、德文,在苏联又自学了俄语,所以做这份工作真是如鱼得水、干劲倍增。
1971年,60岁的润麒被下放到京西黄塔公社劳动,此时他早已不怕什么体力劳动,精神折磨也摧不垮他了。在这期间,他又增长了一门技能:治病。
润麒早在17岁在日本读高中时,曾在一家针灸研究所读了3年夜校;回国后又跟一名日本医生学习了3年,而且刻苦研读医书,学习了针灸、瘀血疗法等治病方法。当时他身为皇亲要员,无法走上行医的道路。现在他总算有了研究医术的时间。
下放期间,润麒看队里缺病少药,就用中医拔罐的方法给大家治疗,除了常见病外,还治好了一些疑难杂症,甚至还治好了一对夫妻的不育症,使他们喜得贵子,这一下传出名了,找润麒来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后来润麒退休后,经过摸索和实践,他发现自己的针灸和拔火罐对治疗牛皮癣和妇科疑难病症挺有疗效,他很快总结出了一套“郭氏疗法”,还拿到了行医执照,并开办了一个家庭诊所。在他的诊室里,挂满了病人送来的锦旗,上面写道:“医德高尚、技艺高超;着手成春、济世有道……”
曾有人问润麒治好了多少病人,他说:“数不过来了,每当我看到来求医的患者病好了,我的成就感便油然而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满足。现在能成为一名医生,能为人解除病痛,也算圆了我少年时的梦!”
1987年,电影《末代皇帝》一举夺得七项奥斯卡大奖,影片的顾问就是润麒,事实证明,导演并没有找错人,润麒对这段历史相当熟悉,有了他的介入,影片保留了最大限度的真实性。
对于现在的清宫戏,润麒是这么评价的:“这么多写清朝的戏,我认为《甲午风云》、《林则徐》拍得好,服装和礼节基本上做到了无懈可击。现在有不少清朝戏,随便编造服饰和风俗习惯,我看了很不舒服。有的导演,根本就没进过宫,也不问一问内行人,胡乱指手划脚,拍出来的片子根本不真实。”
1989年在全国妇联举行的全国金婚伴侣评选中,润麒和韫颖荣登金榜,获得荣誉奖。不幸的是,韫颖于1992年去世。但润麒一直将屋子里保持着韫颖在时的室内摆设,连茶几上放的杯子都没换。
晚年的润麒特别喜欢骑摩托车,按规定70岁就不得驾驶机动车了,润麒早过了驾驶年龄,但公安局还给他签发了驾照。有一次润麒驾车行至一座立交桥下,被警察扣了,让他回去拿证明和旧驾驶执照,润麒说:“你扣了我的车,我怎么回去呀?”
警察一听有道理,便把车钥匙还给了他,只扣了车照。但等润麒取回证明时,却发现执勤的警察已经换人了,还好对方认识他,把车照还给了他,并专门叮嘱说:“您是京城独一份,千万注意交通安全啊!”
润麒93岁那年,终于愤怒了,他认为某些报刊和影视剧关于姐姐婉容的描写严重失实,终于下决心和他们打官司,这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但官司一开始,润麒就遭遇了身份质疑,被告单位认为他不是婉容的亲弟弟,7个月之后,他的身份才被确认。
但官司一审最终败诉,润麒的精力和资金都不济,也就没有再上诉了。
2007年6月6日,润麒在北京病逝,享年96岁。6月12日,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公墓举行,有近百人前来为他送行。
从贵族到囚犯,从囚犯到平民,又从平民到神医,润麒能够做到顺着潮来潮去,也算是一个传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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