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定第六
夫定者,尽俗之极地,致道之初基,
习静之成功,持安之毕事。
形如槁木,心若死灰,
无感无求,寂泊之至,
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故曰泰定。
庄子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
宇则心也,天光则慧也。
心为道之器宇,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
慧出本性,非适今有,故曰天光。
但以贪爱浊乱,遂至昏迷,
澡雪柔挺,复归纯静本真,
神识稍稍自明,非谓今时别生他慧。
慧既生已,宝而怀之,
勿谓多知以伤于定。
非生慧之难,慧而不用为难。
自古忘形者众,忘名者寡。
慧而不用,是忘名者也,
天下希及之,是故为难。
贵能不骄,富能不奢,
为无俗过,故得长守富贵。
定而不动,慧而不用,
德而不恃,为无道过,
故得深证常道。
故《庄子》云:“知道易,勿言难。
知而不言,所以之天;
知而言之,所以之人。
古之人,天而不人。”
慧能知道,非得道也。
人知得慧之利,未知得道之益。
因慧以明至理,纵辩以感物情,
兴心徇事,触类而长,
自云处动而心常寂,
焉知寂者寂以待物乎?
此行此言,俱非泰定。
智虽出众,弥不近道,
本期逐鹿,获兔而归。
所得盖微,良由局小。
故《庄子》云:“古之修道者,以恬养智。
智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智养恬。
智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
恬智则定慧也,和理则道德也。
有智不用,以安其恬,
养而久之,自成道德。
然论此定,因为而得成,
或因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或因损舍涤除,积习心熟,
同归于定,咸若自然。
疾雷破山而不惊,白刃交前而无惧,
视名利如过隙,知生死若溃痈。
故知用志不分,乃凝神也。
心之虚妙,不可思也。
夫心之为物,即体非有,随用非无;
不驰而速,不召而至,
怒则玄石饮羽,怨则朱夏殒霜,
纵恶则九幽匪遥,积善则三清何远,
忽来忽往,动寂不能名;
时可时否,蓍龟莫能测。
其为调御,岂鹿马比其难乎?
太上老君运常善以救人,升灵台而演妙;
略二乘之因果,广万有之自然;
渐之以日损有为,顿之以证归不学;
喻则张弓凿户,法则挫锐解纷;
修之有途,习以成性;
黜聪隳体,嗒焉坐忘;
不动于寂,几微入照;
履殊方者了义无日,
由斯道者观妙可期,
力少功多,要矣妙矣!
【白话译文】
所谓的“泰定”,就是清除一切俗念的最高境界,是获得大道的初步基础,是修习静心的成功标志,是保持安心之事的完成。
做到泰定的人形体犹如干枯的木头,心思如同燃尽的灰烬,不被外界名利所动,也没有任何追求,寂静淡泊到了极点,勿须有意去追求静心,而心无时无刻不处于静寂的状态,因此我们就把这种状态叫作“泰定”。
庄子说:“心境安详虚静的人,就能发出自然的光芒。”
庄子说的“心境”就是我们说的内心,庄子说的:“自然的光芒”就是我们说的智慧。
心是接受大道的器具,当内心虚静到了极点的时候,大道就会入居心中而智慧就会产生。
智慧本来就隐藏于人的天性之中,并非到了现在才有,所以把它叫作“自然的光芒”。
只因为人们贪恋龌龊混乱的世俗生活,才导致思想昏愦迷乱。通过不断地清除俗念和反复修炼,将会慢慢恢复纯洁虚静的本来天性,而神奇的智慧也就慢慢地自然显露出来,并非是今天又另外生出一种其他智慧。
智慧产生以后,要珍惜它护养它,不要过多去追求世俗知识以损害了安定的心境。产生智慧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有了智慧而不去使用它。
自古以来能忘却形体的人很多,而能够忘却名声的人却很少。
有了智慧而不去使用它,这才是能够忘却名声的人,天下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因此说这是一件难事。
地位高贵而能够做到不傲慢,财富众多而能够做到不奢侈,这可以说是没有犯世俗生活方面的错误,因而能够永保富贵。
心境安定而不为名利所动,有了智慧而不去使用,有了高尚的品德而不去炫耀它依仗它,这可以说是没有犯修道方面的错误,因此能够深刻地领悟永恒的大道。所以庄子说:“懂得大道容易,不去谈论大道就很困难。懂得大道而不谈论大道,这是归依自然的途径;
懂得大道而去谈论大道,这是走向世人的途径。古代的圣人,归依自然而不走向世人。”智慧能使人懂得大道,但这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得道。
人们只知道获得智慧的好处,还不知道获得大道的益处。依靠智慧以明白最高真理,然后竭尽全力与人辩论,以说服人心,这样就会使心中产生许多想法而追求建功立业,接触到各类事情后就会使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们自称自己是处于忙碌之中而心境永远平静,又哪里知道心境真正平静的人是以清静无为的态度去对待万事万物呢?
他们的这些行为和言论,都不属于真正的安详虚静。他们的智慧虽然超过众人,但他们距离大道更加遥远,他们本来是想猎取一头鹿,结果只捉到一只小兔而归。他们的收获之所以很少,确实是因为他们的胸怀太狭小。
因此庄子说:“古代那些修道的人,用恬淡的心境来培养自己的智慧。
智慧产生以后不要用它去了解世俗以求有所作为,这叫作用智慧去培养恬淡的心境。
智慧和恬淡的心境相互养护,而中和之理就自然而然从天性中显露出来。”庄子讲的恬淡心境和智慧就是我们讲的心静安定和智慧,庄子讲的中和之理就是我们讲的道和德。有智慧而不使用,以便保持心境的恬淡,养护得久了,自然就能修成大道。然而仔细想想这一安定的心境,是因为有所行动才得以形成,有的人是通过观察名利而看到了隐藏在名利背后的害处,因为害怕灾祸而消除自己追名逐利之心;
有的人是通过放弃俗务清除杂念,不断修习积累才使心情安静下来。这些人最终都归于安定平静,而且都显得那样自然。不及掩耳的迅雷劈开大山也不会使他们感到吃惊,明晃晃的刀剑交错于面前也不会使他们感到恐惧,他们视名利如过眼云烟,知道死亡是一件如同毒疮溃破流脓的痛快事。因此他们懂得只要思虑不分散,就能达到精神高度凝聚的状态。
精神的玄虚微妙之处,实在是不可思议。心作为一种事物,想触摸它而它又不存在,然而它随时都在发挥着作用,因而又不能说它不存在,它不用奔驰而又快速无比,不用召唤而忽然自至,它一旦发怒就会使箭连同其尾部的羽毛都一起射入黑色的石头,它一旦怨恨就会使炎热的夏天降下寒霜,它纵情作恶就会使人走向地狱,它不断行善就会使人升入天堂,他快速地来来往往,或动或静都无法加以形容,它对事物有时认可有时否定,即使用占卜的方法也无法预测它的想法。要想对它进行调教驯服,要比调教驯服野鹿悍马更为困难。
太上老君运用永恒的善良去拯救世人,他登上说法台演说微妙的大道;他没有论说佛教的因果报应,而是广泛地阐述了万物应归依自然的道理;他要求人们一天天地逐渐减少追名逐利的行为,然后引导人们一下子就进入得道成仙、勿须再修习的最高境界;
也使用安装弓弦、开凿门窗等比喻以说明道理,坚持挫去人们的锋芒、调解人们的纷争这一处世原则;他为人们指出了修道的途径,要求人们通过修习以上原则融入自己的本性之中;
他主张排除视听忘却自身存在,以达到遗忘一切的最高境界;他告诉人们只要心态能处于虚寂的状态一动不动,就能够认识微妙的大道;
他还告诫人们如果修习其他学业就永远无法了解大道的含义,只有通过修炼静心的途径才能掌握微妙的真理,这样做用力少效果好,实在是一种重要而奇妙的方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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