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斯诺达尔

电车开过了起义广场。亚历山大要塔季雅娜在第五苏维埃前面几站下车，即在第二苏维埃和格莱切斯基路口的红砖建筑—格莱切斯基医院附近下车。“我就是在这家医院里出生的。”塔季雅娜伸手指给亚历山大看。
“那么，塔尼雅，跟我说说，你喜欢德米特里吗？”
过了好一会儿，塔季雅娜才回答他的话。
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复呢？他是为德米特里，还是为他自己来问这个问题的呢，要是他是为了德米特里才问的，那么塔季雅娜说不，他不喜欢他，那她就会伤害德米特里的感情，她不想那么做。
要是亚历山大是为了自己才问的，塔季雅娜说是的，她喜欢德米特里，那她就会伤害亚历山大的感情，那也是她不想做的。这种时候女孩子应该说些什么呢？她们是不是应该耍一点小把戏？诱惑，吸引，假装。
亚历山大是达莎的。那么达莎的妹妹是否应该诚实地回答他？
他想要她诚实的答复吗？
他想要。
“不。”她最后说道。塔季雅娜最不想的，还是伤害亚历山大的感情。
她从他的脸上看出来，她的回答是正确的。
“达莎说我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你认为如何？”
“不？。”他立刻回答。
他们在第二苏维埃和格莱切斯基大街的转角处停了下来。几百米外，她家对面教堂的穹顶远远地闪着光。塔吉亚娜无法接受他的离去，如今他来了，向她要求不可能之物，遭到了拒绝，她害怕自己再也不能像这样见到他了。像这样单独见他。
但现在她不能放他走。现在不行。“亚历山大，”她平静的问道，眼睛注视着他的脸，“你的……爸爸妈妈现在还在克拉斯诺达尔吗？”
“不，他们不在克拉斯诺达尔了。”
塔季雅娜没有转开视线。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目光里了。“塔季雅娜，有很多事我不能向你解释，尽管我很想这么做。”
“那就解释给我听吧。”塔季雅娜一边揉伸说道，一边屏住了呼吸。
“你只要记住，红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一片混乱，毫无防备，濒临瓦解—只有理解了最近四年以来的事情，才有可能理解这一切。你明白吗？”
塔季雅娜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不明白，这一切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
亚历山大稍微朝她走近了些，为她挡住夕阳。“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母亲死于1936年，父亲死于1937年。”他把声音降得更低。“被枪杀的。”他低声说，“被人民内务委员部—不那么秘密的秘密警察枪杀的。我现在得走了，好吗？”
一定是塔季雅娜那一脸震惊的神色使他慢下了脚步，他拍了拍她的手臂，勉强笑了笑，说：“别担心。有时候事情发展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不是吗？不论我们计划如何周详，愿望如何强烈。对吗？”
“是的，事情是这样的。”塔季雅娜说着，垂下了视线。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说的，不仅是自己的父母。“亚历山大，你想不想—”
“我得走了，”他打断她的话。“我会再见到你的。”
她就想问他一句话，什么时候？但说出来的却只是：“好的。”
塔季雅娜不想回自己家，在厨房里，在家里。她想再次坐在有轨电车上，或者在公共汽车站，甚至在商店里，在街上—随便什么地方，只要不是在没有他在的家里。
塔季雅娜到了自家公寓楼前，默默地站在楼梯口，无精打采地用手指描画数字8的线条，准备向上爬楼。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