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俄罗斯能像德国那样在战后恢复经济吗？（2）

大家好，欢迎收听《俄乌冲突新视角》。

上一集我们提到俄罗斯的寡头经济，俄罗斯人早就认识到这个问题，也对其痛恨不已，后来普京能在48岁时就成为偌大帝国的掌权者，就是因为他主张要严厉打击寡头。但二十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寡头经济依然存在，普京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寡头替换了叶利钦的寡头而已。由此可见，在俄乌战前的体制下，俄罗斯要摆脱这一经济模式，几乎是无望的。

那么，俄罗斯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呢？

这是因为，在九十年代，这是一条无可避免的路径。苏联时期留下的数万家国有企业需要盘活，但国家没有资本投入，那便只剩下两个方法，卖给外国有钱人或者本国有钱人。欧美资本当然乐意接盘，但欧美可是苏联过去几十年里的敌人，把经济命脉都交给他们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卖给本国人，苏联遗留下的工人都是拿固定工资的，普遍都很贫穷，压根没实力接盘。俄罗斯政府就出台了一个方案，给本国人发放代金券，再让他们用这些代金券去换国有企业的股份。但老百姓实在太穷了，许多人为了几块面包就把代金券在黑市上卖了出去，而那些大量收购代金券的人，就趁机用极少的成本迅速掌握了俄罗斯的经济命脉，成为了俄罗斯的第一代寡头。

步入2000年后，俄罗斯进入普京时代，但寡头经济依然存在，其典型特点是严重依赖自然资源，而这个行业所能吸纳的劳动力非常有限，因此不菲的利润仅惠及少数人群，从而造成极大的社会贫富差距。据统计，俄罗斯2021年供职于油气及其相关行业的人员仅270万左右，这些人及他们家属成为相对富裕的中产阶层，而俄罗斯的总人口却高达1.4亿，前者占后者不到10%。俄罗斯人的收入中位数仅有6000美元，连美国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同时，寡头经济与权力寻租紧密相连，寡头们各个拥有非凡的政治影响力，延伸到社会各个环节后，就容易盛行贪污，滋生腐败，缺乏公正，从而导致外国资本不敢来俄罗斯投资。所以我们很少听说科技公司在俄罗斯开设研发中心的，去到俄罗斯的资本，基本都集中在金融和油气行业，而即便是金融，也都是为了油气交易所服务。

此外，俄罗斯本身的轻重工业也极度失衡，以2021年俄罗斯的出口贸易为例，其油气出口占比近一半，而除了农业、食品等约占不到10%以外，剩余出口也基本是与油气和矿业挂钩的贸易。

当然，这样的经济结构也有一定好处，即让俄罗斯能最大限度的承受住欧美制裁的压力。如果是一个更发达的经济体，比如东亚三国，因为以科技为驱动，就必然会深度卷入全球化生产中去，原材料、生产、研发、销售，总有一个环节是需要与国际市场进行配合的，一旦受到制裁，就容易元气大伤。但俄罗斯就不会，欧美只能通过限购油气的方式来实施制裁，但对高度依赖俄罗斯廉价油气的中东欧来说，这个制裁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俄罗斯顶多损失点外汇，但东欧穷人就只能靠皮厚过冬了。

不过，换又说回来，俄罗斯油气禁运，对于美国而言还是好事，美国的页岩油这下终于高价也能卖掉了，对于其他一些中立国家也是好事，因为俄罗斯终究还是要卖油气的，这些国家买下来后，转手就能高价卖到欧洲去，毫不费力就获利匪浅。

总体而言，有些专家认为，俄乌战争事实上也给了俄罗斯一个转型的契机。因为政府不得不重新分配自然资源行业所带来的利润，用来支付战争的开支，获益的人包括前线的士兵到生产后勤装备的工人。而这种重新分配很有可能会持续到战后，因为已经获得好处的人群不会轻易放手，而利益已经受损的人群也更容易接受既定事实。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应得的利益，同是这片国土上的公民，他们有同等享受大自然馈赠的权利。而中产阶级的壮大又势必会带来政治环境的改善，只要俄罗斯政府能证明自己的公平和稳定，以他们丰富的自然资源，吸引到外国资本并不是一件难事。

什么是稳定呢？普京掌权已经超过二十多年了，难道这还不够稳定吗？政府的稳定并非指掌权很久，而以公正廉明的政治体制和健康繁荣的经济为基础，而健康的经济又必须有一个利润丰厚且能惠及大众的核心产业，俄罗斯的油气行业虽然利润丰厚，但却没有惠及大众，且定价权被掌控在欧美手中。金融、科技以及高端工业则不同，虽然也会有周期，但能吸纳的劳动力也多，能整体性地提升民众的生活水平。

不过，同二战一样，俄罗斯这次战后一样会面临一个重大问题，人口流失。这次俄乌战争中死去的士兵并不算多，而且客观地说，他们也非社会上的最优质劳动力，俄罗斯流失人口的首要方式还是移民，尤其战争爆发后，生活最受影响的社会中坚分子移民最多，时间一长后，想要吸引这波人的后代返回俄罗斯就非常困难，比如首先语言就不通。打个比方，海外华人也很多，但那种早几代就出国的华裔，想要他们回国贡献，单是一个语言问题就够头疼的了，更别提文化认同。俄罗斯同样会有这样的问题，且境遇更糟糕，因为他们的人口本来就一直下降，男女比例和地区分布都极度不平衡，所以，战后的经济恢复恐怕不容乐观。

因为丰富的资源、深厚的文化、广阔的国土和优越的地理位置，俄罗斯一直都是有机会成为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但自1900年以来，俄罗斯经历过的三个非常不同的政府，从封建的罗曼诺夫王朝，到社会主义制度的苏联，再到重返资本主义的现代俄罗斯，却都无一例外没能为俄罗斯民众提供一个在水准线以上的生活，反而因为主动发起或被动卷入的战争，从罗曼诺夫王朝的日俄战争和一战，到苏联时期的二战和冷战时期的其他战役，再到现代俄罗斯的车臣战争和俄乌战争，无一例外都极大地消耗了资源、拖累了经济。

但又反过来说，这几个政府的腐败和无能若发生在其他国家，都足以产生毁灭性的打击，但俄罗斯却都一一顶住了，比如他们的民众其实也不算太穷，至少普遍都能丰衣足食，科技也不是全方面落后，其基础科学在今天也还是拿得出手的，国家更没有四分五裂，俄罗斯有一百九十多个民族，好些还都是近一两百年才被迫加入的，居然大部分都没有闹独立。这些，都是值得研究和学习的地方。

至于俄罗斯战后经济的恢复，当年二战后的德国在美国的大规模援助下，十几年就恢复了元气，俄罗斯必然没有这种规模的援助，而且说不定还会被要求支付大笔战争赔款。所以，他们未来的道路会走向何方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好了，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