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七菫年 著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同名小说8

《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七菫年 著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同名小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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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七菫年 著
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同名小说
8.
他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一切的。

远在小学时代,忘了是哪一次没考好,他被父母轮番数落。他顶嘴,数落就升级成挨骂。他知道再顶嘴就要升级成挨打,于是赶紧闭嘴,把复读机的耳麦戴上,放迈克杰克逊的磁带,埋头装做作业。他们骂得越大声,他越把复读机调大声。
父母显然知道他不是在听英语,冲过来要抢复读机。他抱着复读机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再钻进被子,死死将耳麦压在耳朵上,把音量开到最大,任父母砰砰砰砰地砸门。

“隔着被子,耳麦,我都还能听见他俩使劲儿敲门的声音,我忘了我当时喊了一句什么,‘哎呀你们别骂了行不行’之类的。就在这时,磁带突然卡带;复读机上面的暂停键突然就自动陷下去了,磁带变成了一种机械播报的声音,说:

'This will cost you 0.24 meters, please press PLAY to confirm."
这将花去你0.24米,请按播放键确认。

我英语太差了,根本没听懂,还以为是盗版货,出了问题,就使劲儿按了一下PLAY键,想继续放;诡异的是,我一按下去——就听见耳机里那个声音说,

'your wish is confirmed."

接着磁带就快进了!呼啦呼啦,我手脚都乱了,不知怎么办,还好,它只快进了一小会儿,又继续正常播放了。我记得好清楚,那张卡带叫《Thriller》,整整要花十块钱。快进的下一首是《Billie Jean》。我觉得这事儿挺诡异,倒回去听刚才被跳过的
那一段——竟然没了。”

“什么叫没了?”室友追问。
“只有一片白噪音,音乐声已经没了。”
“磁带被抹了?”
“对。重要的是,我当时没注意到,但后来注意到了——父母没再敲门了。外面变得很安静,等我过了一会儿,走出去准备洗澡的时候,我发现他俩好像忘了这回事儿似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看电视;爸爸在看报纸。他们还挺体贴地,说‘该洗澡了,早点睡,别太累了哈。’”
“所以你的磁带是……有许愿功能的?”室友忍不住想笑。
“对啊!”
“你是漫画看多了啊!”

那是他刚住校不久,十三岁,初一,第一次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而室友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在此之前,他独自藏着这个秘密,藏得十分辛苦。整个童年他都在致力于搞清楚“许愿的正确姿势”到底是什么:比如坐在课堂上,悄悄对着复读机说“让老师立刻打屁吧”——无效;在家里餐桌边,手里捏着复读机,默念:“让老爸立刻站起来跳霹雳舞吧”——无效……
经过很多次失败,他才弄清规则:
1.必须是在他的那床小被子里;
2.必须同时放着磁带,带着耳麦;
3.愿望的代价,须在一定范围之内。否则,磁带只会提醒"Sorry, Insufficient remaining length."

“为什么非要是那床小被子?”室友拧着眉头,问。
“你小时候有什么依恋物吗?他反问。
“什么叫依恋物?”
“就是某个你特别舍不得丢的东西,非要拿着,带着,之类的。
“勺子。”室友想了一分钟,确凿地说。
“勺子是什么鬼?
“小时候暑假嘛,我喜欢只穿着底裤在家里晃荡,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冰凉的大西瓜安放在盘腿弯儿里,一边看动画片儿,一边挖着吃。西瓜放那儿可奇异了,冰凉冰凉的,小鸟超爽都硬了,你僅得啦!唉哟……就是那把挖西瓜的勺子,塑料的,上边儿还有黑猫警长头像。我每天吃东西都非要用它;不用就不肯吃饭。”
“后来呢?”
“弄丢啦,哭呀。不吃不喝,最后是自己扛不住饿,就开始用筷子了。”
他真替室友遗憾,问,“你都没去试试那勺子有没有什么特殊功能?”

室友笑喷了,笑完,又发现他是认真的,气氛就尴尬了。室友正经下来,用一种验证神经病的语气,试探着问,“你都干了些什么愿望了?”
“让我妈闭嘴……肠粉……期末考双百……暂时没了。”
“没了?就这些!?你居然没想过——”室友一想到躺在硬盘里的那500G女优们,简直气晕了。
“我还没说完啊……这些愿望啊,不是定价的;同一个愿望,比如说我现在、立刻、马上、非要——吃到一碗肠粉,那可能代表我真的非常想要,这时候它就会特别贵!如果过了三小时,三天,三个星期……这愿望已经淡了,没那么想要了,那么一碗肠粉可能就只要0.01米……嘿嘿。”
“你磁带还剩多少长度?”

一被问到这个,他眼皮就耷拉下来了,拿起那盘MJ的磁带,举着,用食指戳进它的转孔,对着光:“其实吧,我算过,这盘磁带,单面播放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带速4.76cm/s,也就85米左右。”
“你蠢啊?你怎么不去许愿变出一亿盘这种磁带出来?”
“试过了……这想法本身就‘Sorry, insufficient remaining length’,我得省着点用。”
他们聊了一下午,直到窗外的阳光渐渐变成糖浆色。他为这个秘密从此有人分担而如释重负,却也没有想到,还没等到周一,周日晚上大伙儿一返校,他拥有那床被窝和磁带的事儿就传遍了全班。
回寝室的路上,一堆人在后边儿起哄,“唉哟喂……要不要招待我们跟内谁?昂?来它一百回合呗?”
“不贵嘛别舍不得嘛!”
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声,像影子一样贴着他,听起来格外扎耳;旁边的女同学们侧目而视,手挽手,绕开他们,快步闪离。
包括她。

一见她绕开,他就心一沉。这么丢人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更要命的是,大伙儿不肯罢休,进了寝室,一窝蜂按到他床上去折腾,非要看他那床小被子和磁带,闹得一个走廊都在看热闹。他只好拼命抵赖,终于挨到了熄灯,生活老师跑来强行制止喧闹。
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卧谈又开始了,大伙儿继续拿他开涮,还好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再次陷入老一套的孰骚孰浪的争论,又因为争不出高下,只好各自玩儿各自的器官,接着很快昏昏睡去。
“这帮混蛋,”他后悔得睡不着。在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他再次钻进被窝,戴上耳机,在MJ的歌声里,说,“让他们全都忘掉这一茬吧,就当我没说过。”

这次的错误花掉了10多米。他心疼到不行。十米,相当于八分之一。可以换来多少愿望?可他却用来弥补一个错误。整整八分之一哪,万一磁带的85米代表85岁人生呢?他会死吗?他是在耗费生命完成愿望吗?
焦虑一旦扩散就再也收拾不住了。他为此痛心疾首,当即决定搬去单人间,哪怕承担呼噜猪的恶名。还有,泄露秘密的代价是昂贵的,他再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儿了。
就在那个晚上,他又梦见了当年那次搬家。爸爸扔掉了几乎所有旧物,他放学一回来,发现自己从小盖着的那床小被子不见了,疯了一样大哭大喊,他跑出去了,一路追到了废品站,翻东西,甚至惊动了警察,才终于找回那一床被子。那是妈妈能留给他的最后的印记了。
从那个晚上起,他就咬着被子睡,在父亲责备和嫌弃的目光中,无论怎么劝阻,他也死死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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